“嗯!”亓深雪又惊又喜,没有注意到他起来的手,直到被他掌心覆在额头上揉了揉,才忽然反应过来,低下头微微红了红耳根。
这是萧焕第一次亲昵地去碰触他,而他没有躲,心里也不禁有点高兴。
倒是亓相脸色一绷:“萧焕!你怎么也跟着他乱来?他要是路上出点什么事……”
“我负责。”萧焕道,“我是他父亲,我能负责。”
亓相:“……”
竟无言以对。
小的带头造反,大的一唱一和,父子两个僵冷了这么多年,现在倒是同仇敌忾起来了,反倒显得他亓松泉像棒打鸳鸯的那根棒。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拂袖而去,口中还冷哼着:“胡闹,都一起胡闹!我管不了了!”
萧焕则送亓深雪回了溯雪院。
云吞见到萧焕就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再见到他们父子两个走在一起,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好一顿忙里忙外,又是茶水又是点心,偏房被褥和洗澡水都恨不得给他备好,大有把他扣下不要走了的意思,希望他留下来多陪少爷一会。
亓深雪站着的时候,有宽松衣物遮掩还看不太出来,一回来坐在软塌上,腹部的隆起就很明显了。
上次见萧焕时,身材还很平坦,没什么感觉,现在肚子大起来了反倒有点尴尬。亓深雪略显拘束地扯来毯子,盖在了腰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焕看出他的不自在,刻意地没有去看他的肚子,而是环视了房间一圈。他很多年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了,现在屋里的陈设已经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所有棱角处都被铺垫的软乎乎的,圆桌圆凳,床前还铺了小块地毯:“这些都是卫骞布置的吧?”
“嗯……”亓深雪道,“他老怕我摔着磕着,所以弄成了这样。我又不是瓷偶,会动不动就摔在地上。”
过了会,亓深雪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会送我去朔北?”
“怕我骗你?”亓深雪不说话,萧焕想过去到亓深雪身边,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自己在桌旁找了地儿坐下,将怀中藏着的果脯递给他,认真道,“会。我已经错过很多了,我不希望你也留下什么遗憾。”
亓深雪接过他递来的果脯,打开油纸包,里面是棋子大小黄澄澄的果粒块,闻起来有种奇异的香气。
“这是庵没罗果制成的果脯。”萧焕道,“怕你吃不惯,没敢带太多,你尝尝?”
亓深雪捏起果脯放进嘴里,先是一种浓重的酸味,混着表面裹着的糖霜粉,又酸又爽,嚼了几下以后才破开果肉尝到一种新鲜的异香。它本身不怎么甜,但是有了之前的酸做衬托,就显得分外甜美。
一颗下肚,让人迫不及待再来一颗。
最近盛岚不许他吃太多甜食,所以亓深雪都憋了好久了。
吃了三四颗,才注意到萧焕在注视遖鳯獨傢自己,他放下攥在指间的果脯粒,露出一个尽量温和的笑容:“你……吃吗?”
萧焕不爱吃甜的,但因为是孩子分享的,他客气地拿了一颗小的:“你喜欢的话,下回多给你带些。”
亓深雪没吱声,但低头含-住指间的果脯后,嘴角微微地往上抿了一下。
萧焕坐了一会,看他可能有些累了,眼尾有点往下垂,便想是不是该走了:“去朔北的事你不要着急,我明日就着手安排队伍,这两天你看看路上需要用什么,让云吞帮你收拾一些,到时候我来接你。那我……先走了。”
亓深雪抬起眼来看他,唇畔张了张,又踌躇着闭上。
云吞在外间用小茶炉温最后一碗安胎药,闻言难得机灵了一下,忙出声道:“萧姑爷,您再坐会吧,这后边小厨房做着夜宵,又是热水又是火的,我这得过去帮忙!您帮我盯着点这个药呗?温好了看着少爷喝了就行。”
说完也不等萧焕张口,就麻溜地带上门跑了。
只留下小炉里呼噜噜的烹煮声,和父子两人的呼吸声。
萧焕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亓深雪拿起手边的小喇叭听筒把-玩,因为形状怪异,引起了萧焕的注意,他没话找话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瞧着挺新鲜的,也是卫骞给你的?”
“不是……”亓深雪擦了擦喇叭口,“这是盛岚大夫用来听腹中胎儿心跳声的,可以听的很清楚。说每天听一听,确保孩子安然无恙。”他瞥了萧焕一眼,声音越来越轻,“你想……试试吗?”
萧焕一怔,他平复了心神半刻,有点难以置信:“我可以吗?”
亓深雪软软地垂着视线:“……今天还没有听过。”
萧焕又惊又喜,略带激动地靠了过去,从他手中接过木听筒。亓深雪轻轻揭开腰上盖着的薄毯,露出一小片雪白而微隆的肚皮,局促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它今天动成什么样子了,你要多试几个方向才能听到。”
木听筒的一段比体温还是略低一些,贴上去时亓深雪忍不住微微一缩。
萧焕俯身附耳听去,试了三个方向才听到了胎儿笃笃笃的心跳声,小小的,十分活跃,像是一直很努力在跳动的小火焰:“听到了,很活泼。”
亓深雪抱怨道:“随他爹,整天就知道瞎乱动。”
说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亓深雪不好意思地偏开视线,萧焕起身去将药端进来:“药温好了,趁热喝了吧。”
这是最后一碗了,之后就再也不用喝安胎药了,想到这,不免心情又好了几分。亓深雪把药喝完,擦了擦嘴-巴,云吞那边还是没有回来,萧焕拿了空碗回到外间,好像在收拾什么,叮叮当当的,可能是那只烹药的小炉子,也可能是之前亓深雪看完就随手丢在桌上的话本和笔墨。
他靠在软坐塌上,眯着眼睛透过隔间的窗纸,看萧焕朦朦胧胧的身影映在上面,时而踱步放东西,时而弯腰捡起杂物——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让亓深雪忽然生出一种有父亲在照顾他的感觉。
看着看着,亓深雪就闭上了眼睛。
“阿雪,你这些……”等萧焕收拾好了再回来,想问问他那些话本应该放在哪里时,却见亓深雪已经坐靠在窗边,抱着抱枕睡过去了。他收住声音,轻轻走了过去,擦了下他嘴角的口水。
亓深雪哼唧一声,抿了抿嘴-巴,又换了个方向睡。
萧焕忙托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然后一边托背一边托住膝弯,一咬牙,将他从坐塌上抱回到床上去。天气热了,多盖反而容易闷住,便用毯子搭在了他的腰腹处别受凉。
亓深雪睡着的模样很乖顺。
他刚想起身,亓深雪碎碎地开始梦呓,可能是梦到了不好的事情,也可能是梦到了朔北,因为他辗转不安,嘴里一边含糊地叫着“舅舅”,一边又说“羊,羊……”
萧焕又一次坐了下来。
那厢云吞也在厨房打了个盹,突然打醒了,想到药的事,赶紧过来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