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换了多少部手机,这张照片都会变成他相册的第一位。画面中央并排站着两个男孩,穿校服,年纪小的那个长了一张腼腆的脸,正亲昵地搂着哥哥的腰,扑在他胸前比剪刀手。
裴淮记得很清楚,拍照那会儿于明睿刚换牙,上下齿加起来都凑不齐一排。他又偏偏爱笑,光一闪,牙花直往外豁。
他干什么都喜欢拉上自己。去林子里野的时候是,去秘密基地过夜的时候也是。他总是无比热烈地搂过来,一声又一声地唤他哥哥。
——于明睿,为什么。你为什么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不知道还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
次日清晨,裴淮一早在前台办理完了退房手续。出于同事身份考虑,他去敲了敲向鸣岐的房门。
“谁啊。”隔着一道门,里屋方向传来一声低沉的,沙哑的,还有些不耐烦的回应,“没事别来‘客房服务’‘客房服务’的,我早上没他妈说清楚吗?”
“……是我。”
动静开始变大:听起来像有人摔下床,或跌倒,匆匆翻找着拖鞋并大步跑向玄关。五秒没到,门就从里面慌慌张张地敞了开来。
“哇哥哥你是特地来叫我起床的吗?好浪漫哦。你果然最爱我了。”还是第一次,裴淮看他模样多了些憔悴,眼下挂着黑,却在瞄到自己的一瞬欣喜得眼睛都亮了。
裴淮权当没看见,告诉他还有一个半小时准备上班。向鸣岐跟着他高高兴兴拐下楼,走完退押金的流程,还不忘讲起自己昨晚做的噩梦。
裴淮理都懒得理他。
感应式门往两边平移开,出了大堂,一辆事先停靠在路口的宾利降下半扇后车窗。
单礼姿态优雅地倚着沙发,十指相嵌,在膝盖上转动拇指,问:“裴先生,昨晚休息得可还满意?”
裴淮点了一下头,抬脚想走。前者早预料到他会这般态度,柔声叫住他,主动提出自己可以送他回公司。
不出所料,邀请者遭到了拒绝,只好差使秘书塞过去一个邀请函模样的信封。裴淮拿刀一裁,发现里面是钢琴演出的门票。
那是种镭射票,防伪功能看起来很复杂。单礼告诉他,明天下午他会提前两小时派专车来接,回头再订个会面地点即可。
裴淮随便谢过一句,脚步轻缓地横穿了两条马路。
“哥,他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不烦啊?”向鸣岐在后面问他。
“烦。”
“那你为什么对他态度这么好?”
“自己想。”
“哎呀我就是想不出来才问你的嘛。”
裴淮又不搭理他。
一如既往抵达曼谷旅馆分部,在办公楼入口打完卡,搭乘电梯到顶楼。裴淮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任务情况上报给了祝之扬。
委托人的临时更换对公司来说不算好消息,幸亏后续处理得不错,年终还可以多追加一笔奖金。说到这个地步,从裴淮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祝之扬就很明事理地放他回办公位去了。
临近下班,向鸣岐被点名留下来,参加新人培训。无视他可怜巴巴求家长接送的模样,裴淮一个人先回了家。
返回出租屋大概是晚八点的事。行至三楼,声控灯闪烁几瞬,很是艰难地亮了起来。大概是在自己离家的这三天修好了。
当他来到门前尝试插进钥匙,才突觉异样——房门没关,半掩着,手一推就开。他眉头浅浅地皱了一下。
这些天自己没有回过家,要是真有疏忽,问责还是得问到向鸣岐头上。
怪的是。
今天没有花。
裴淮试探地推了道缝。房间黑黢黢的,暂且借不到光。
他半只脚先探进去,正要沿墙摸索向开关——手腕忽被一只苍白的手扣住,拽劲极强,令他尚未反应过来就已踉跄进玄关。
门被砰一声关上。
四周很突兀地静止下来,颈后拂过一缕气流。
很近,非常近,人的呼吸声在黑暗里愈发清晰。
但那绝不是自己的频率。
它粗重、嘶哑,像贴着脊背飞速爬来的蜥蜴。裴淮的视线只来得及对上客厅里的一面镜子,从中正映出背后的景象。
衣架凌乱地歪倒下去,墙纸被撕剥开大半。整面墙都用血红的油漆刷了一行大字。
【你带了别的男人回家。】
一道蛰伏在门后的人影高高举起匕首,直指他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