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很久,有人缓缓走进小院。
沈玉衡呼出一口温热的白雾,抬起头,与苏澄四目相对。
沈玉衡愣了几秒,笑着说:“菜都凉了,我让他们回锅热热。”
苏澄苦笑着点头,陪他吃完了这顿有点冷清的年夜饭。
他眼睁睁看着从前滴酒不沾的沈玉衡醉到不省人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沈玉衡真的很在意岳枫吧,否则也不会为了他醉成这样。
苏澄宁愿把他的脆弱与痛苦,归咎于那个与他素不相识的岳枫,不愿去想另一种可能。
……
宫外的方向,隐约传来爆竹贺岁的声音。
喜庆的灯笼晃啊晃,一切都顺理成章,宁妃笑着为他添酒,在酒杯摔碎后,温柔地引他入后室。
片刻后,萧烬坐在床前,低头擦拭剑上的血迹。
宁妃倒在他的脚边,连床脚都没有够到,鲜血沿着软垫缓缓渗开。剑锋翻转间,映出她死前惊愕又恐惧的眼神。
眩晕一瞬间袭来,萧烬的动作生硬地顿了一下,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皮肤,血珠滚落。
那股卑劣的药效浪潮般地攀上来,像无数细小的毒虫,爬过四肢百骸,啃噬他的理智,点燃一种令人作呕的欲望。
他连宁妃的脸都没记住,她就已经急不可耐,蠢到敢对他下药。
果然是他太宽纵这群人了。
萧烬提着剑离开了后室。
嫔妃们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出来,抬头却看见他满身鲜红,周身一股强烈的……血的铁锈味。
萧烬径直走出殿门。
身后传来宫人胆怯呼唤宁妃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声惊恐的惨叫。
太吵了。
他的意识不知何时断了,眼前闪过一幕幕白光。
他熟悉这种感觉,这些年来每到濒死时分,他都会梦回他第一次杀人的夜晚。
那头想侮辱他母亲的畜生,带着丑陋的欲望爬上她的尸首。
小小的男孩踮起脚,用麻绳死死地勒住他,直到那头畜生断气为止。
萧槐说的没错,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即便自己快要入死境,也必须靠其他人的死来安慰自己。
然而这次,梦境似乎发生了变化。
他并没有回到那满目疮痍的一夜。
视野尽头,只有一抹纯白到近乎透明的影子。
萧烬看不清他是谁,只知道他悠然骑在一匹漂亮的小白马上,跑啊跑,不回头。
他像追逐猎物一样,不停追寻着那个看不清的影子。
他太干净了,随时都好像会消失在这个不够干净的世界里。
萧烬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染血的麻绳。
如果他抓到他……
他会用那条麻绳紧紧拴住他,把他永远藏在自己的掌心里,谁也发现不了。
“…你……”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手心里缓缓传出。
尖锐的疼痛和欲望左右撕扯,萧烬猛然醒来,看见沈玉衡惊恐地倒在自己面前,所见之处皆是鲜血。
什么时候到的清濯殿,已经不记得了。
少年睁开蒙着黑雾的眼睛,冷着嗓子说了一声:“母妃。”沙哑的几乎破音。
沈玉衡抓住他的手腕,忍着恐惧警告他:“松手。”
凭什么松手?
他不知道沈玉衡在说什么,只是扯着嘴角想要讽刺他,却发现失去知觉的左手紧紧抓着锋利的剑刃,早已经皮开肉绽。
如注的血流从掌心里满溢出来,握也握不住地往下流,淌的两人身上到处都是。
模糊的记忆里,他想起,是他抬起了剑,想杀沈玉衡;
也是他握住了剑,鲜血淋漓也不松手。
沈玉衡趁机抢过他的剑,扔的离床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