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长风走进里屋,母亲霍红正在织布,一台简陋的织机,那种单调的动作,木梭在经线间往复穿梭,日复一日重复着枯燥的轨迹,。
每日不停,有时夜间做到鸡叫,才休息一会,织出布匹换一些钱米,她的技艺很好,织出的布往往很受欢迎。
霍红眼下不到五十岁的年龄,岁月已经将她的青丝熬成霜雪,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不过她总是将鬓发抿得齐整,粗布襦裙浆洗得泛白。
或许是霍红太过专注,武长风走进屋时,霍红还未察觉武长风进来。
屋内光线不是很好,武长风隐隐可以看到母亲脸上刚强的轮廓,他叫了声:“娘亲。”
织机声戛然而止。霍红转头时,眼角细纹堆叠成温柔的褶皱:“风儿当值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仔细打量武长风:“倒是没见瘦,看来军内有贵人照拂呀。对了在城内当值可是辛苦?”
武长风垂眸笑道:“不过巡防城门罢了。就是有些无聊。”
霍红笑道:“吃官家饭是这样子的。要我说,最好一直无聊下去,免得行军打仗,为娘心慌。”
武长风憨笑着,未接话。
如果母亲知道自己砍杀五个建奴铁骑,一定会吓一跳吧?
此时,霍红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该做晚饭了。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些好吃的。”
武长风摆摆手:“我在军营吃过回来,不用带我的份。”
霍红瞪了武长风一眼:“这孩子,越来越见外了。军营的伙食哪有娘亲的味道。”
武长风恍惚一下,呆愣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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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红在灶台上忙活着,手上一团白面不住变幻形状,郑秀娘在旁帮忙。
武长风则是换了一身粗衣常服坐在一旁观看。
那双布满裂口的手掌正将面团抻成银丝,案板上的节奏恍若沙漏,丈量着二十年晨昏。
霍红的技艺很好,动作如行云流水,看着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记忆中,前身从小最喜欢就是吃她擀的白面拉条子了。
不过白面珍贵,农家人哪舍得随便吃,多是拿小麦去换一些粗粮回来吃,那些白面馒头,白面拉条,只有在年节时才能敞开肚子吃。
眼下时节不好,普通人家能吃上黑面蒸馍烤饼就不错了,许多青阳村人现在都是用麸子混合野菜,甚至草根树皮来吃。
后世提倡白面、麸皮混合一起吃,认为这样更有养生、保健作用,天天白面馒头,其实营养都丢光了,不过在这个时代,能天天吃上白面,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
霍红一边干活,一边与武长风谈论家事,除了田地的农活,她还絮絮说着田亩赋税,仿佛二十亩薄田的收成不过是算盘珠上拨弄的数字。
或许是她认为儿子己经懂事了,可以为自己分忧了,所以话不免多了一些。
夏税早己交过,秋粮的征收很快又要开始,不过上个月***来劫掠过,宣府各地大为遭殃,很多地方家空如水,希望官府能减免秋粮的征收,否则到了明年真不知怎么办。
明季田赋分夏、秋两季征收,称为夏税和秋粮。
规定夏税无过八月,以小麦为主,秋粮无过明年二月,以米为主。
行“一条鞭法”后,夏税、秋粮大都征银。
武家现在只余二十几亩地,由于不是近河良田,加上干旱不断,眼下小麦出产量每亩不到一石,一年收入约在二十石。
从万历年的辽饷开始,到眼下的崇祯七年,大明己有过几次的田赋加税,正税其实不多,可怕是地方上附生出来的无数加派。
还有地方官绅将他们应纳钱税转派到小民头上,象武家这样的小自耕农,负担是越来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