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父从秦山岳骂到赵红珠,又从赵红珠骂到白青柠,全都骂了一遍,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恰好远处一阵喜炮声传来,气的白父白了一张脸。
同是生活在一个京城下的人家,隔了一栋墙,便像是隔了一条河,这边的人走投无路一片惨淡,那边的人敲锣打鼓宾客齐欢。
迎新队伍到秦府门口后,秦山岳将轿子里的赵红珠从轿子上抱下来,一直抱到门口,然后跨火盆,跨火盆之后便是拜父母,秦老夫人以重病为由,没来,赵红珠和秦山岳便拜了周家姑姑。
赵红珠与秦山岳拜一次,整个堂前便响起一片叫好声与鼓掌声,整个秦府的宾客都聚在这了,就连秦三娘都拖着她那条瘸腿来凑热闹了,混在席间啪啪鼓掌,还拉着一群人喝酒,被秦山岳冷冷的瞧了一眼,又安静了两分。
秦山岳便继续与赵红珠躬身拜天地。
万幸的是,这一段时间之内,没有出现任何幻觉,只是秦山岳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痛,越来越晕,时不时地还会耳鸣几秒。
距离秦山岳最近的赵红珠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因为赵红珠的头上顶着一方红盖头,满目都是红色,只能瞧见脚尖儿底下那一点地砖。
她的手心里满是热汗,脑袋还有些发晕,她期盼已久的婚礼终于在此刻到来,眼泪一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好想大哭一场,想酣畅淋漓的醉一次,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瞧见她的喜事。
而这时,旁边终于有人喊了“共入洞房”。
一只宽大温热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了赵红珠冰凉的手指,带着赵红珠往秦府里走。
他们回的是焚书院,赵红珠对这里十分熟悉。
焚书院内也被全都修整过了一遍,廊檐下都挂着红色的灯笼,上面贴着大大的喜字,他们住的厢房也焕然一新,桌上立着红烛,上面有盈盈灯火在闪亮。
他们进了厢房之后,赵红珠便坐在了塌上。
秦山岳将她送到厢房后,还需要出去喝酒,等所有宾客都走了,秦山岳才能回来与她洞房。
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赵红珠坐在塌上的时候,觉得她今天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她的排场、她的婚礼无人能比,唯一遗憾的,是她全程都坐在轿子里,目光都盖在盖头后面,她根本没有看见她邀请过来的那些人。
比如钱碧云,比如孙袅袅。
只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赵红珠坐在塌上,拥抱着秦山岳,想,今天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多年夙愿一朝达成,她现在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你先坐一会儿。”秦山岳在盖头外面,一只宽阔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捏着她的手骨,语气温柔的说道:“我要出去陪客人喝酒,等我喝完了就回来陪你,你若是觉得冷,就叫丫鬟过来把炭火烧旺一些,若是觉得饿,我先挑开盖头,你吃点东西。”
“不。”赵红珠反手抱住他的手,语气轻柔的说:“你去陪,我要等你回来,亲手挑开我的盖头。”
她一点都不想吃东西,也一点都不饿,她只想等着她的将军回来,然后和她的将军一起度过一个完美的新婚之夜。
秦山岳自然明白赵红珠的意思,他便没有动赵红珠的盖头,而是在盖头外面温柔的亲吻了一下赵红珠的额头,然后起身去外面陪客人了。
秦府今晚灯火通明。
秦山岳重新回到堂前,挨个儿在桌上敬酒,无数人一杯酒一杯酒的经过来,他便全都饮下,只是几杯下了肚后,他的耳朵又开始耳鸣。
四周那些人的恭喜的话全都变的模糊,像是泡在水中一样,听的不甚清晰,这些人的面孔也渐渐融化,面前的场景渐渐变化,人影扭曲成了柱子,人手变成了地面。
秦山岳心知不好,但却控制不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热闹的秦家大堂变成了那破败的秦家老宅,他整个人又一次被困到了白青柠的身体内。
外面传来了喧哗声,似乎有人在争吵。
白青柠便动起来了,虽然白青柠没说话,但是秦山岳处于白青柠的身体内,他能够感受到白青柠的所有情绪,在听到外面传来动静的时候,白青柠是以为秦山岳来了。
秦山岳处于她的身体内,清晰地感受到在那一刻,白青柠这病弱的身体里迸发出的希望与期待,这种浓烈的情绪让秦山岳有些恍惚。
白青柠竟然。。。这样期待的等过他吗?
秦山岳感受到白青柠踉跄的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了门口,推开了木门,屋外的风雪呼呼的打在脸上,他透过白青柠的眼,看见秦府中的刘嬷嬷带着一众秦府的家丁,手持火把站在院里,正满脸鄙夷的看过来。
秦山岳甚至能够叫出来这些家丁的名字,每一个都是他们秦府的人,都是他眼熟的脸,他听见刘嬷嬷喊:“哪儿来的狗奴才,竟敢拦将军府的路、挡将军夫人的事?来人,给我打!”
秦山岳感受到了白青柠的惊惧与慌乱,他看见白青柠想要跑到门外,却因为体虚而被门槛绊倒了,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身体失重落地的时候,秦山岳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酒杯。
方才的雪景骤然消散,他的面前多了一个敬酒的兄弟,正在醉醺醺的恭贺他:“山岳兄,多年夙愿得偿,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兄弟都替你高兴啊!”
秦山岳望着杯中倒映着的、微微摇晃着的房梁与人面,只觉得心口处喘不上气儿来,一颗心在奇异的跳动,几乎要从他的喉管处蹦出来一般。
“山岳兄?子衿?”他的兄弟没得到他的回应,诧异的伸手推了他一把:“怎么了,高兴傻了啊?”
秦山岳回过神来,勉力扯了扯唇瓣,他想说两句场面话,但是却觉得喉管处像是堵了一块冰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频频出现的梦境,让他忍不住想起那和尚和道士与他说的话。
和尚与他说,那支签非是当世之签,那道士与他说,前生孽,今生债。
他的脑海之中隐隐有一个预感在晃动,但却又抓不住,他的头上悬着一把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那种马上要大事不妙的恐慌感在他心中蔓延,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的兄弟哈哈笑着走过来,用肩膀撞他,在他身侧挤眉弄眼:“怎么啦?去送了一趟新娘子,回来之后魂儿都没啦?你不至于这么着急吧,回神!这么多客人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