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妜深不确定叶侯想不想让自己听到,但宫循雾一只手压在他腿上不准他走,还回头叮嘱他:“你才睡醒不宜下床到处走,小心着凉。”
叶侯因为激动一直在小幅度的颤抖,他此刻也顾不上自家小儿子在听要不要紧,他抬头直视宫循雾的眼睛,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一干二净。
他原本在朝为官做到中书舍人,大好的前程本不该断掉,但他却声称身体不好早早的病休了。
当年大皇子宫锦胤还在念书,皇上颇为看重才华横溢为人正直的叶代锦,特意让他去教自家长子。
宫锦胤原本有自己的老师,他的课业一直由启蒙师傅负责,他启蒙师傅年近六十,因为风寒不愈便耽搁下来。
宫锦胤是念旧重感情的人,他非常敬重信赖自己的老师,不肯轻易换人,所以皇上让叶代锦代为授课一段日子。
“大皇子并非误食陈米。”叶代锦已然老泪纵横:“当日大皇子离宫前已有呕吐的情况,微臣去送一本大殿下想要的游记,大皇子唇色惨白,微臣曾询问大殿下是否不适,大殿下说只是气的太早而已,过会儿用了早膳就没事了。”
叶代锦低下头,肩膀也垮了下去:“微臣只恨当时没留下大殿下,即刻就宣太医。现在回想起来那便是中毒之兆!”
宫循雾手指用力攥成拳,他眼睛瞪的通红,看着跪在地上的叶代锦,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讨好叶妜深的家人,满脑子只剩下仇恨以及预知的后怕。
如果他再不能将那些杀害宫锦胤的凶手逮住,兴许下一个陷入危险的就是叶妜深,况且他已经见识过叶妜深陷入危险的样子了。
宫循雾闭了闭眼,缓解眼睛的酸胀,他声音极冷:“只因为干呕就断定早已中毒,皇上不会信。”
叶代锦抬起头:“微臣正要说此事,其实前一日微臣授课后将要出宫时,因为下阶时崴脚,便就近坐在草丛边上休息,听到了不远处隐约有人说话…”
那日他听见有一道公鸭嗓的声音响起:“解暑汤换了吗?”
“换了,让娘娘且放心吧。”
这本不该让叶代锦联想到下毒,但这确实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早知道大皇子不久将会丧命,他定要返回去告诉大皇子不要喝什么解暑汤绿豆汤。
可那两人的简短对话并不能让人听出来什么,叶代锦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关怀儿子,才让人换了对身-体更好的解暑汤。
结果次日的夜晚,宫中便敲了钟,郡主匆匆进宫后传回家消息,是皇长子在庄子误食陈米,已经薨了。
叶代锦当时莫名想到了那段意外听到的对话,又过了七日他进宫,在一片悲泣中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个小内官,大叫一声不好了。
叶代锦猛地抬起头看过去,就见一内官边跑边用他的公鸭嗓音喊:“贵妃娘娘心疼大殿下,悲伤过度晕厥过去了,快宣太医来!我们娘娘多疼爱大殿下啊…”
小内官边喊边哭,溜须拍马的攀附之臣已经赞叹起贵妃慈爱,少部分刚正不阿的臣子冷眼看着小内官拿皇长子的死做戏。
但除了叶代锦没有人想到,小内官跟贵妃不过是在欲盖弥彰。
因为叶代锦瞪着小内官太久,小内官感受到他的目光后不解的看过来。
叶代锦其实并非为了大义能够付出一切的人,他在乎自己的性命,在乎全家的安危和家族的荣耀。
所以他心虚的退缩了,生怕贵妃已经将他列为需要灭口的敌人,他很快面见圣上称病致仕。
逃避了这么多年,他看着宫循雾因为调查而被皇上责骂,郡主回家也会说起太后劝祁王多次,而祁王执意要查。
但叶代锦从来没有过为了那几日师生情谊去当一会证人的念头,他是个软弱的人,舍不得自己的郡主妻子和有出息的儿子。
他得到的一切都不容易,没有必要为了皇上的儿子冒险。
命运却将宫循雾与他小儿子纠缠起来,他的小儿子也一次次卷入危险,叶代锦终于忍不住想要出面作证,希望能够永绝后患。
宫循雾几乎颤抖起来,他问:“跟贵妃勾结的侍从是谁?”
叶代锦早已经查过此事,所以在宫循雾问出口时就明白了他说的人是谁,于是很快回答道:“那日很贵妃身边的内官说话的是大殿下身边的鎏金,平常伺候殿下笔…”
“我知道。”宫循雾脑海里隐隐约约想起来一个人,算是大皇子身边比较体面的内官了。
叶代锦膝行两步仰着头看宫循雾:“殿下,请看在微臣有妻有儿的份儿上,恕臣知情不报之罪…”他伏在地上低泣。
叶妜深一言不发,他们说的事与原书提到的剧情没什么关联,他和宫循雾都是第一次得知此事,因为他比宫循雾还要惊讶。
他惊讶自己父亲居然是此事的证人,还是因为此事早早辞官。
宫循雾原本有些愤怒和遗憾,叶代锦与大皇子算得上半师之谊,竟然也当了这么多年缩头乌龟。
但应到叶代锦说起妻儿,宫循雾的脾气就消散了,转而变成一股酸涩的情绪,他回头看过来。
叶妜深眼睛水光潋滟,眼巴巴的看着他,眼底的担忧显而易见。
宫循雾将他捞进怀里紧紧拥住,叶妜深没有推开他,因为他觉得宫循雾方才的神色确实需要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