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包厢的路上,我亦步亦趋跟着贺子潇,半点不敢分神。
方向感不好的人来不了迷蓝。
这里的装饰满是强烈的未来星际风格,悬浮在头顶的霓虹灯彻夜不眠,连脚下半透明的地板都闪烁着斑斓冷光,把光怪陆离的科技感渲染到极致。
我根本记不住自己拐了几个弯,走得头昏脑胀,忍不住跟贺子潇发脾气:“你就不能喊点人,把沈溪从酒吧绑出来吗?”
他比我还委屈:“小逸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是,迷蓝背后可有人罩着。在这里,我的动静得小一点。”
我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进到包厢,我揉着眼睛让贺子潇关掉所有灯光特效,然后弯下腰,随手拧开一瓶备着的冰镇气泡水,猛灌了好几口。
贺子潇轻轻拍我的背:“小心呛着。怎么喝这么急,祝羽书连水都不给你?”
“对,那家伙心眼很小,没给我准备任何东西。”我忿忿放下气泡水,从果盘中挑了颗饱满水润的车厘子衔进嘴里,三两下吃掉甜得发腻的果肉,再重重地咬果子的梗泄愤,“沈溪呢?”
贺子潇轻笑着拿走我口中的果梗,按响服务铃。
包厢内部的暗门打开,昏黄迷离的光线下,一名服务员装扮的少年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踉跄着来到我面前。
他似乎很紧张,连站都站不稳,小动物般澄澈轻灵的眼睛无措又渴望地看着我,黑发掩映下的耳朵微红:“我们又见面了……谢谢你那时借我的衣服,我知道是你帮的我。”
怎么能用跟我有几分相似的容貌,讲出这么卑微胆怯的语气?又凭什么笃定是我安排给他的衣服,我跟他很熟么?
我嫌恶地凝视着面前这张轮廓秀丽的脸,很想拿脚踢他,让他跪着仰视我。
但我忍住了。
我还有问题要问他。
我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允许这个身份低贱的玩意儿坐下来,还赏了他一小块被我用牙签戳烂的橙子吃。
见沈溪视若珍宝地啃起不值钱的果切,我更厌烦了,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火气开始涌动:“你跟我二哥关系很好?他为什么邀请你来宴会。”
那蠢货愣愣地摇头,又点头,说自己是这学期从其他城市转学过来的,纪骅对他确实多有关照。
我冷着脸听,烦闷地吃下一颗又一颗贺子潇递给我的车厘子,把细长的梗当作纪骅那王八蛋咬来咬去:“我二哥还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纪家的事?别想着骗我。”
沈溪迷惘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鼓起勇气,朝我露出个笑容:“你想问什么就问,我不会骗人,尤其不可能骗你。”
他越释放善意,我就越觉得不爽。
什么啊?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可以下班了,却因为我一时兴起要过来盘问他的缘故,硬生生在这里被扣留了好久吗?
怎么会有笨成这样的人啊。
我瞪了沈溪好一会儿,然后当着他的面,扭头看向贺子潇:“跟经理说,不许给他结加班费。”
这惩罚对于缺钱的人来说,应该够恶毒了吧?
贺子潇有些无奈地应下:“好。”
沈溪眨了眨眼,竟然没有据理力争。
我讨厌沈溪的目光。
温和、干净、清澈如洗,好像任何肮脏阴暗的东西都不能污染他。
可我在来的路上看了贺子潇调查出来的资料,知道自小生长在贫民窟的他分明活得挣扎,经历过无尽挫折,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白花。
……
这种情况下还不长歪,更衬得衣食无忧却恶劣跋扈的我惹人嫌。
我又恨恨地吃了一口水果,然后垂下睫毛擦干手指,凶巴巴地揪了沈溪两三根头发下来:“不许跟别人说你今天见过我。”
还是做DNA鉴定最直接。
省得我胡思乱想,也省得纪骅跟我玩什么花招。
只是沈溪好像并不意外。
他怯怯地看着我手心的头发,语气有些迟疑:“昨天……才有人找我要过几根。”
忽然之间,我觉得小腹深处热得难受,脑袋也有些昏沉。
我一阵头晕反胃,在贺子潇的注视下把还没吃干净的车厘子吐出去,然后解开衣扣挽起袖子缓解燥热,极度不耐烦地问:“不就是纪骅么,你直接说名字不行?”
“不是。”沈溪皱起眉头,努力回忆了一下,“信函最后是寄到海外去的,收件人的名字好像是叫……”
“纪越山。”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进耳畔,我猛地愣住,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不。
不可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