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她知道上一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却又庆幸此刻她愿意说相信。
只是,他不敢赌。
他如同行走在黄昏时刻的旅人,游走在明暗交接处。
他不敢再进一步试探,生怕她真的和他一样是从上一世回来的。
他更不敢叫她知道,自己也是重生的。
他觊觎她,像黑暗里的人觊觎黎明的曦光,想要占有,又害怕失去。
于是缓缓道:“没有。”
云初注视着李昀离的眼睛,眼底平静地翻不起一丝的波澜:“奴,没有做过对不起殿下的事情。”
“好,孤愿意相信。”
李昀离回应得极干脆。
她摊开一张素笺,润湿了笔尖,竟看似闲谈般说起了事。
“我近日得到军中信鸽消息,说雍州接连遭遇山洪,恐成灾情。我请命前往雍州在先,国师在府上起的那一卦在後,侍君觉得,若是有人刻意想让我离开京城,接下来会如何?”
云初心中擂鼓。
她为什麽会对他说这些?
是在怀疑什麽?
李昀离勾唇看着空白的素笺,没擡头看他。
“侍君,说说呢?”
既然他表露了心思,那她是一定要看看他的诚意的,毕竟南墙下的密信已经存在过了,她必须判断清楚,此刻的云初到底是怨她至深所以曲意逢迎,还是真的对她心存情意并未到绝路。
她太过于胸有成竹,就像是坐在谈判桌前就着利益博弈的商人,耐心等待面前的人亮出底牌。
到这一步,只要面前的人退了一步,便会有第二步。
云初低头接过了她手中的笔。
“若是奴来布局,会让殿下四面楚歌,只身离京。”
李昀离擡眉,伸手示意他继续说。
云初得了首肯,在纸上落了字,道:“殿下与楚国皇帝手足之情,若是陛下现在同意您离京,等到雍州灾情传入京城,也会犹豫。那时必然会在收回成命和派兵同行保护殿下之中选其一,这便不是太後和永成侯夫人想要看见的局面。”
“所以?”
“所以,”云初在长公主府和永成侯府中间的连线处画了个叉,接着道,“布局的人便会阻碍天听,要麽让陛下以为殿下您手中有足够的兵力自保。要麽,让殿下您犯下大错;这样一来,雍州之行便是将功折过,不能得到助力。”
“孤居于京城两年,与父王在北境的将士们都快断了联系,哪里来的自保兵力?”
“重点不在于事实如何,而是在宫中的陛下如何看。”云初指了指纸上北方,“况且,殿下不是刚刚收到了军中信鸽的消息吗?”
军中信鸽是李昀离刚编的,她知道雍州天灾的消息当然是因为原书所言。
方才是刻意套他的话,却不想云初反其道行之,真的就着她胡说的事分析了下去。
“你说得对,可兵力虚实终究难以造假,恐怕还是让我犯错来得更简单些。”
“是,毕竟殿下这两年的名声在外。”
云初笔尖回收,在长公主府的位置画了一道线。
李昀离笑了:“你确定要编排孤?”
“奴失言。”
“无碍,继续说。”
“有许多事情可能是过去发生的,可能是别人造成的,也可能根本与殿下无关。但殿下在外有个放肆之名,便有了一个易被泼脏水的低洼处,无论是大罪还是小错,终究无法千日防贼。”
“若是孤在这段时间行事完美并未犯错?”
“殿下您似乎一向喜欢掌握主动权?”
云初停笔,看她。
李昀离摇头笑道:“你似乎很聪明。”
“若殿下并未犯错,雍州有难,殿下率先得知後即刻奏请赈灾,此乃万民表率,但仍有一事需要周全。”
他提笔写字,龙飞凤舞:民意。
舆论场上要收放得宜,做了好事需得宣扬,做了坏事需压冷处理,身为上位者,对百姓须保有好的形象。
这个道理,什麽时代都如是。
李昀离撑着脑袋,看着他写下的字。
笔锋秀丽,点折勾划运力劲道,确实是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