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司机没说谎,这就是片承载无数人怨恨与不甘的吃人林。
只要踏入,只要胆敢靠近,就没人能活着出去。
他们所有人都是笼中困兽。
可是为什麽?
沈逸心脏狂跳,似乎抓住了什麽,却又找不到头绪。
於是,他又在原地硬生生蹲了两天。
最热的季节,顶着遍布红血丝的眼睛,终於等到那几架天天在头顶上乱绕的飞机降落。
他看到机降落在树林之後,军队之後,降落在那个他们永远走不到的地方。
很快,又有一堆人将东西从飞机里搬运出来,由几个武装齐全的人装配到车上。
是物资,也可能是实验室需要的器材,不知要绕哪条路换哪种运输方式,就这麽在他视线中消失。
没错的,这真的是一座死城。
原来,爸妈当年攒的根本不是路费,而是他们一家的偷渡买命钱……
难怪,难怪。
沈逸开始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感觉自己被骗了,又说不清究竟是被谁骗了,大脑连带着耳边一起嗡嗡作响。
这几座连在一起的城市,竟然是出不去的吗?
为什麽,为什麽?
他浑浑噩噩回到实验室,用凉水洗了把脸。可能是连着两天没睡觉,也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气急上火……总而,他感受到鼻腔内有温热液体涌出。
那血滴在清水一点点扩散,不知怎的就成了压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无力跌坐在地,四肢发麻。
沈皖注意到了,连忙过来把他扶到床上,问他这是怎麽了,出去玩了一趟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如果是现在的沈逸,不管再怎麽绝望,大概都是不会说出来让她担心的。
但当时,他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沈皖是他唯一亲近的家人,如果不告诉她,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麽消化这足以逼死人的情绪。
於是,他颤抖着握住沈皖胳膊:「姐,我们好像出不去了……不,不只是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出不去……」
他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沈皖。
她面色发白,像是浑身上下血液全都倒流了那般。
逃不出去?
如果真的,这辈子都被锁在这里,那他们这些年又是在为了什麽?!
沈皖想到了什麽,嘴唇翕动,好半天才吐出句:「怪不得,这里要被称作城市……」
为什麽要称之为「城市」?
因为它不隶属於任何国家,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这块区域的身影。
除去特定的运输货物飞机航船,根本不会有任何运输工具在这块停留。
会好的,会好的吗……?
在一座只能进不能出的死城,去哪寻找他们的生路?
沈逸慌了,匆匆抹了一把脸,就去找人问当时那个哭闹着要回家的眼镜男现在情绪怎麽样。
毕竟那时还是孩子,大人不会对他抱太大警惕心。便很轻松问出了官方答案:精神压力过大,调节无果,遂选择自杀。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谁会质疑,谁又敢质疑。
沈逸心底有预感。
他走到实验室後方,那条不知算溪还是算河的岸边。
那是专门用来处理实验体尸骸的地方。
而在一堆血腥残肢中,在味道扑鼻的肉块中,他看到眼镜男的部分混在其中,静静地躺在那……
他後悔了。
他不该因为好奇就去寻找真相的。
这算什麽答案?
一个劳碌拼命工作十五年的男人,就这麽和输不起的尸体混在一起,要像垃圾一样被处理掉……
连他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都能找到的真相,其他大人难道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到吗?
不是的,不是的。
只是他们都被驯化了,只是他们见过太多妄想逃脱的人惨死……只是,只是他们要麻痹自己,他们要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