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这两个字说得轻巧,却是实打实由一条条人命堆叠出来的结果。
每一个人,都拥有属於自己的思想,感知,有对外界最本能的感触,有自己的家人……
可一旦死了,就什麽都不剩,也什麽都没有了。
倪景悦只是道:「谢谢你陪我。不然我要一个人在黑夜里巡逻了……那麽多尸体,我胆子其实很小的。」
她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笑容灿烂:
「虽然这样说对你很残忍。但,沈逸。如果可以的话,代替我们活下去吧。」
她宁愿被不明真相的人称作疯子,宁愿背负同伴的命债,即使被濒死的他们记恨着,也没关系。
没人配走出这里。
不管愿意与否,都早该死了。
这个世界待他们这麽残忍,那这份绝望,停在她这里就可以了。
枪响。
子弹贯穿,绽放出灿烂的,热烈的血花。
她坠落,和无数同类一起。在万千灰白尸体中,直到找不见她自己。
「别……别……到底是怎麽了,为什麽,为什麽什麽都不告诉我,那我怎麽办,那我怎麽办?!」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
可偏偏,每一个感触都无比真实。他能清晰地嗅到每一个人身上散发的血腥味,他耳膜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逸失力,跪伏在地,放声哀嚎着。
都死了。
杀他的,算计他的,救他的,与他相似的,全死了。
他们都解放了。
整个城市,只剩他存在。
只有他存在。
只有他会记得死城,只有他要体会无尽的孤独。
这样的绝望,在实验室被屠时就出现过。
他痛恨那里,可那里却又实打实见证过他,每一间屋子,每一块板砖,都或多或少留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他向来对外人没什麽好脸色,可也依旧会有那麽几个热烈的人偶尔踏过界限,或是给他分一些小零食,或是谘询一些学术问题,约他一起去市中心转转。
他其实,并不算讨厌。
同情感无关,也同他们是不是自己的亲友无关。只是他们都曾实打实存在过,都或多或少和自己有过交集,算是在自己人生中埋下一个小小锚点。
他们死了,就是连带着那时自己,也一同湮灭了。
……那现在呢。
死城内的人类全死了,留他一个做什麽?
对了,对了。
洛奕俞。
洛奕俞死了,他应该也可以了吧?
他嗓音嘶哑:
「操……把我当什麽了,谁他妈要替你们活?」
随後捡起那把还散着馀热的枪,抵在自己额头,猛地扣动扳机。
终结在这儿吧。
剧痛袭来的瞬间,他整个人旋即陷入一片黑暗中,向下一点点沉溺着,坠入没有底的海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