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刚怀了宁悟明,夫妻几年,就算有情分,也寡淡如水了。
崔老夫人脸上浮起了笑,哎呀一声,“当年啊,许姨娘跟在我身边当差,从干瘦养得水灵灵了。你只恨自己,只生了两只眼睛,一下多看不了几眼。我若不给徐姨娘开脸,你就得没脸,便是我善妒,没眼力见了。你们男人定下来的规矩,妻妾和美,家族兴旺,规矩礼仪。大局,脸面,德行。”
宁礼坤脸色铁青,狸猫“喵喵”撒娇叫唤,舔着自己的脸,崔老夫人慈爱地轻抚它的背,它便眯缝着眼,舒服地呼噜着睡去了。
崔老夫人轻言细语道:“骗骗你自己得了,别拿出来丢人现眼。越是缺,越讲究在意,我看呐,你就是纯缺德!”
宁礼坤站起身,伤怀地看着崔老夫人,道:“你我夫妻一场,最後竟然落到如此境地。崔苏娘,你不顾我,觉着我偏心了老三,也要顾虑一二老大老二。你他们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他们在外是兄弟,一辈子都掰扯不开!”
狸猫被宁礼坤的声音吵醒了,不悦地冲他呲牙。“去自己玩。”崔老夫人放下狸猫,拍了拍它的脑袋。狸猫在地上弓起身子,对宁礼坤呲牙,呼哧低吼一声,很是轻蔑地,优雅地迈步而去。
宁礼坤气得仰倒,他最不喜欢狸猫,好吃好喝伺候着,它从没一个好脸色,还时常露出不屑一顾的模样!
活脱脱像极了如今的崔老夫人,简直是什麽主子,养什麽宠物!
“哎呀,真是烦。”崔老夫人难得拧着秀气的眉,目露不耐烦了,“我不想与你多说,说了,你还不如阿狸懂。你想做甚就作甚,有本事,就将我送到山上的老人洞去,自生自灭。我死了,他们都得回来给我守孝。”
宁礼坤被堵得胸口发慌,他失望透顶,转身离开。到院门口,宁礼坤脚步慢下来,回头张望。
庭院灯火通明,地上落了满地的石榴花,花木葳蕤。
如宁氏一族般花团锦簇,她怎地就不能安稳过日子,享受儿孙满堂,富贵荣华呢?
回到正院,宁毓承写完功课,从书房出来准备回松华院,他看到宁礼坤满身落寞,一下好像苍老了许多,心中咯噔了下,上前施礼,叫了声祖父。
宁礼坤立在影壁边,负手在後,道:“功课都写完了?”
“是。”宁毓承答道,见宁礼坤没走回廊,朝庭院走去,他便跟在了身後。
宁礼坤心情低落,他缓慢走着,问道:“小七,你以为,何为家,何为族?”
思及崔老夫人之事,宁毓承猜测,宁礼坤是因为此事伤了心。
“家,就是血脉至亲,族,就是亲族。”宁毓承答道。
宁礼坤愣了下,道:“如此说来,家与族,都是血脉亲人。既然是血脉亲人,可该齐心协力,为了家族繁荣一道努力?”
“说起来,理应如此。”宁毓承答道。
宁礼坤哦了声,“为何是说起来,而非必须如此?”
宁毓承坦白地道:“因为是人啊,是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或称作私心。”
宁礼坤当然清楚,听到宁毓承说出来,他还是神色一震。
崔老夫人有私心,他何尝不是如此。他总觉着宁悟晖出身低了些,许姨娘没有娘家助力,私下底,经常贴补他。
宁悟昭称病不愿入朝,宁悟晖汲汲营营,削尖脑袋往上钻,暗中欲与宁悟明一较高下。
夫妻同床且异梦,一家一族,何来他心中所盼着的一团和气?
片刻後,宁礼坤问道:“你缠着在明明堂办算学工学,可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宁毓承沉吟了下,道:“是,也不是。主要还是为了山河无恙,穷人能吃饱些,穿暖些,天下太平了,才有真正的家,族。”
宁礼坤脚步停下来,转过身,怔怔望着宁毓承稚气的脸庞,喃喃道:“山河无恙,山河无恙。。。。。。”
宁毓承神情极为庄重,道:“祖父,以一人之力,绝对不行。宁氏一族,可以且试一试。宁氏的儿孙,都该有自己的志向,只拘泥于出仕做官,实在是目光短浅了。祖父,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明明堂,该让其名符其实,办算学工学学堂,成为宁氏一族,真正的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