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地方,在晋阳居住多年的赵人,不管是王侯,还是豪强,百姓,谁又甘心北去呢?
然如今这巍峨古老的王宫,这画栋飞甍的大明台已再不是赵氏的根基了。
赵叙不肯北去,谢韶便扣住了赵叙的手腕。
扣住其人手腕,迫其指节往长城外挪移。
他们二人看起来不动声色,然两只手就在这卷摊开的舆图上博弈。
一人强逼,一人撑持。
咬紧牙关,如困兽犹斗。
可那燕国长大的质子,又怎敌得过这经年于军中历练的将军。
听谢玄说,谢允谢韶兄弟是早早地就被他带去军中了,若不是因了他身边的人出了问题,这两兄弟大抵还是不会被调回来只做个护卫将军的。
他们都是将来是要接替周褚人的一等一的将才,赵叙又怎能博得过谢韶。
因此舆图上那不肯善罢甘休的手,到底是被谢韶强行拽去了长城之外。
大殿的主人这才开口问道,“你选何处?”
那阶下的囚徒阖眸长叹一声,长叹了一声,一双眸子垂着望着这脚下的白玉砖,怔然回话,“叙,愿远去北地,牧马,放羊。”
大殿的主人便笑,这回答早在他意料之中,抑或说,适才的博弈不过都是晋君早就示意的结果。
因此,大殿主人面色寻常,风淡云轻地就应了,“孤全了你。”
全了赵氏,也一样就全了王父的声名。
原本要将赵人赶去北地,如今是赵王自行求去。
赵王自行求去,王父宽仁大量,成全了赵人,这难道不是适才这阶下的赵王说的“人心”吗?
正是。
赵国没有破,也没有灭,赵人只是被赶去塞北牧马放羊,赵国的疆土由此也被逐出了中原大地。出自戎狄,也归为戎狄,到底是因果循环,算他赵氏落叶归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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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阶下的赵王再没了主意,一双眉头不得舒展,到底在谢韶与司马敦的冷眼监视下立起了身,怔怔然又一次折腰,躬身拱袖朝着大殿的主人拜了下去。
声腔苍苍,夹着数不清的无奈与凄惶,“谢晋君,成全。”
大殿的主人大抵乏了,因而一手支头,袍袖一甩,冷眼朝着那阶下囚徒道,“赵叙,滚吧。”
那阶下囚徒脸色一白,君王的体面至今已是分毫也没有剩下。
这一夜在这大明台,赵王这一身的大冕服已一件件地被剥了下来。
他自己不肯脱下的体面,被这大殿里的人已然撕扯得干干净净了。
初入王宫的这个长夜的问话总算就要终结,大殿的主人不愿再与阶下囚徒说上一言半语,因而阖上眸子等那囚徒被押解离去。
押去软禁也好,押去牢狱也好,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他恶赵氏已久。
可阶下囚徒到底心里没有个着落,因此被押走之前,又问了一句,“再问晋君,何时何时才肯放小王与赵人走呢?”
座上阖眸的人不曾睁眸,只是那好看的薄唇兀自轻启,轻启之后是轻嗤了一声,“去,每日沐浴斋戒,待宗庙谢罪之后,带着你的子民,滚出我晋国的疆土。”
阶下囚徒长叹了一声,不为人知处,朝阿磐瞥来一眼,瞥了这一眼后,立时就把目光移了回去,拱手朝大殿主人拜道,“那就谢过晋君了。”
正殿的囚徒正要被谢韶与司马敦押走,阿磐轻挑竹帘,叫了一声,“赵王留步。”
囚徒果然应声停下,转头朝她望来,似是早就认得一样说起了话来,“这位便是晋君总带在身边的美人了。”
司马敦轻喝一声,“叫‘夫人’。”
那囚徒这时候倒松快了下来,与他的祖宗与子民相比,这种称呼实在是最无关紧要的事了。
因此,囚徒微微颔,果真道了一声,“夫人。”
阿磐转身冲大殿的主人笑道,“夫君,赵王蓬头垢面出去,到底不好。不如命人端进水来,为赵王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