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冰心里紧了下,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扯谎来自圆其说,只得沉默下来。
“喂听得见吗”
反正早晚都要面对,梁冰撑着伞,站在宿舍楼下,用商量的口吻问:“我们去北京旅游,能不能换个时间我下个周末,有点事。”
“……什麽事”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照实说:“……沈恪五周年,要从山上的庙里迁到陵园,我得回一趟老家。”
雨像是下得更大了,水珠落在伞面上,唰唰作响。
燕雪舟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梁冰陡然升起一种无力感。她苦笑了声,本想等他出差回来再好好说的,还是出了意想不到的差错。
次日,依然是阴雨天。
梁冰正在忙着跟人对接下午燕雪舟回来以後的会议议程,突然接到前台的电话,让她立刻到一楼来一趟,说是有个自称是她母亲的人来了,扬言如果见不到她本人,就不走了。
梁冰只好下楼去跟岳秀玲见面。
大厅内人来人往,梁冰拉了下她的胳膊,“我们出去谈……”
“就在这里说!”岳秀玲甩开她,抹了把眼泪,“我就是想找你借点儿钱而已,你帮帮我,只要你肯帮你弟弟,我保证不会再闹了。”
她压低声音,抽噎着说:“我比谁都希望你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要像我一样,这辈子活得那麽失败。”
梁冰移开目光,冷冷地开口,“稳定的工作是为了以後可以随时来找我要钱吗你的算盘打错了,我一分钱都不可能给你!”
岳秀玲像是受了刺激,大声喊道:“那我们就一起死!反正你弟弟活不了,我也活不下去了,以後我就天天来这里闹,你可以不在乎,你同事也不介意吗你的领导会怎麽看你,你以为你还能正常的工作吗”
梁冰双手紧紧攥起,耳边嗡嗡作响,她瞪大眼睛抑制住眼眶里的温热,喉咙艰涩地发不出声音,只能一言不发看着面前歇斯底里近乎疯狂的嘴脸,她想不通,记忆中那个柔顺温和的女人怎麽会变成如此恶毒的模样
直到她突然一把被人拉开,回过神才发觉身边站着提前回来的燕雪舟一行人。
他的气色不太好,这些天,几乎是没有休息日地连轴转,衣着再光鲜,也遮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叫保安!”
说着,燕雪舟用眼神示意了下郑蔚,推着梁冰的肩膀转身,朝电梯的方向走。
一路无言,他把梁冰领到工位前,就进了办公室。
整个下午,研发中心私下的小群都在传这件八卦,临近下班时,陈斌打电话把梁冰叫了过去,向她问起事件的始末。
梁冰言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简意赅地讲述完,心平气和地加了句,“我知道给研发中心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什麽处理结果我都能接受。”
陈斌沉吟了下,只是说:“错不在你,别想太多。”
傍晚,雨又下大起来。
等到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时,梁冰鼓足勇气敲开了燕雪舟办公室的门。
他开了一整个下午的会,大概是累了,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角落里的台灯亮着,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了一层柠檬黄的光晕。
雨夜潮湿,手背上的伤疤像一场慢性的炎症,又开始隐隐发痒,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感,不知为何,今天的痛似乎格外绵长难忍,燕雪舟强行压抑着不肯去摩挲按揉。
陈年旧伤,表面早就愈合了,真正溃烂的是深埋其下的神经。
什麽药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更多是心理层面的,如同野草干枯的根茎向下牢牢抓紧他的血脉,或许,要彻底剥离浸润已久的痛楚,只有把病竈连根拔起才行。
梁冰站在茶几前,垂眸看着他。
燕雪舟没发火,只是神情有些冷淡的严肃,“……为什麽不告诉我”
梁冰反应过来,他先问的竟然是岳秀玲的事,“我能解决。”
她强调,“这件事就让我按照我自己的方式解决吧,好吗”
他反问,“我哪次不是按你觉得舒服的方式解决的”
恍然间,梁冰的脑海一下子涌进许多旧事来,从谭教授那里要回来的学生卡,被恐吓到不敢轻举妄动的馀凯,背着她还上的四万六千两百三十二元的专项贷款,为了她与秦毅发生的对峙,她孤军奋战时的营销推流,两年半的等待,旁敲侧击的试探,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原谅……还有现在,她不想公开他便也由着她的奇怪的地下恋爱。
燕雪舟擡眼凝视着她,问了一个极其刁钻却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如果沈恪还活着,你会告诉他吗”
这个问题梁冰回答不了。
否认,会对不起故人,肯定,会伤害眼前人。
他明知道她回答不了,却还是问了,像是在逼她做出选择,也像在逼自己看清事实。
沉默就是答案。
梁冰眼眶一热,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哭,甚至下意识擡起手摸了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