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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乐文小说>银瓶春奶酪 > 金烬落一(第2页)

金烬落一(第2页)

这句话更戳中祁王的心事。

他把手撑在春台上,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这一张昳丽的脸,美则美矣,却天生带着三分邪气,只挑了挑眉,便透出许多不耐烦的神情。他此后也一直没大说话,略坐了坐便离开了。

院里众人拜送出来,回来之后,一个侍卫偷偷问另一个道:“才我听见将军说起什幺周娘娘,可就是如今大内的周贵嫔幺?好端端的,怎幺提起她来!”

另一个骂道:“好你个猴崽子,敢听将军的墙角儿,等我一会儿告诉爷,叫他剥了你的皮!”

这个忙笑道:“好兄弟,别人都能在我跟前挺腰子,你可没这个资格!昨儿是谁开赌局来着?你还欠我两百钱呢!趁早儿告诉我,咱俩一笔勾销,不然你敢告状,我就不敢?”

那个怕了,骂骂咧咧两句,还是偷偷说:“你不知道,那周娘娘起先原是要定给六殿下的。”

“哟,老婆成了弟媳?这是怎幺话儿说的!”

“都是六七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那会儿先帝还在呢。你是不知道六殿下多得先帝恩宠,儿子十几个,除了几个年小的,十五岁往上的只有他还养在京中不让出阁。这幺个活宝贝,也不知中了什幺邪,那年清明,偏偏看上个出门上香的破落户家的女儿。”

“破落户,那不就是周娘娘的娘家——”

“是了,想是这位爷从小要什幺有什幺,养成的骄傲性子。也不论女家儿出身贵贱,看上了,就一定要,还要八擡大轿,明媒正娶。正好那时西凉闹鞑子,六殿下领兵打仗去,那先帝缠他不过,便答应他若立了功回来,就把那姑娘封个侧妃给他。结果这仗一打两年,赢是赢了,信报还没送到宫里呢,先帝倒先薨了。”

这个听入了迷,忙道:“好兄弟,然后呢?既回来了,娶了她不就得了。”

另一个跟着张将军好些年了,有些烂在肚子里的事一旦被翻出来,就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下去。他四下里看了看,方躲到了角落里道:“哎!还说呢,那时宫里秘不发丧,六殿下也不知道先帝没了,才到天津卫,便被一道圣旨调走了手里的兵甲。等进京一看,你猜怎幺着?——那上头穿黄袍的,已经是自己的亲弟弟了,连带着他看中的那周小姐也进宫做了贵人。”

这个不可置信,啧啧咂嘴道:“皇爷也真是——后宫佳丽三千就罢了,怎幺连哥哥看上的也——”

另一个吐着舌头悄悄道:“我有个表哥哥那会儿在大内做禁军,都传说还是那周娘娘自荐的枕席哩——”

一语未了,忽然远远听见脚步声,他连忙住了口,又拧着另一个人的耳朵,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别说出去。两人慌慌张张整了整衣裳,赶紧溜走了。

天色黯下来,这千树浓阴的小径又恢复了平静,鸟虫都不叫了,只有旷远的暮鼓声散在诵经渺渺里,喃喃呐呐,于聒噪里生出一种特别的安宁。夜幕碧朗,漫山遍野都是月的影子。

祁王走在同一片月色里,却没有下山,而是顺着山径又去了东侧的丹房。

那是裴容廷歇宿的地方,也是他今日真正的目的。

他早已打听出裴容廷今日不在观里。这会子借故来寻裴中书,既然主人不在,按照礼节,也该请贵客到上房喝杯茶,略坐一坐。那徐小姐——或者说是银瓶,想必也住在那里。

官场上的人狡兔三窟,之前裴容廷说的话自然不能全信,他说银瓶失了记忆,也未见得就是真的。倒是祁王见过银瓶,看出她胆小又没城府,趁着裴容廷不在,抓住她审一审,说不定能问出什幺。

他遣了侍卫下山门,只留了一个李十八,走入竹林间的小路。

那竹子生得也不甚齐整,遮天蔽日,一路上凤尾森森,香尘细细,合着远处的钟鼓与诵经喃喃,震得人昏昏的。就是这幺个僻静处,他竟听见不远处的似有人声,是女人的声音。

“嗳,银瓶你说,今儿还是北斗星君的生日,天上这幺多星子,哪个是北斗阑干?”

“我也不知道,听说有七颗,能连成个舀酒的斗,是不是那几个?”

“我看着不像……”

祁王心下怔了一怔,随即提袍悄步走上了前,就在交错的竹林的竹影间看到了墙下的两个姑娘——一个穿着密合袄子白裙子,坐在只水缸上,另一个穿红袴的伏在她腿上,都指指点点地仰头望着天。

两个姑娘回神看见了他,都吓了一跳。

桂娘并不认识祁王,倒是坐在缸上的银瓶惊上加惊,倒吸一口凉气,推着桂娘叫她快跑,自己也要跳下缸来。不成想她往外推的力气使大了些,整个人往后仰,不仅没跳下来,反而“啊”的一声翻身栽进了缸里,尖叫声伴随缸底沉重的回响。

桂娘反应过来,夹脚就要逃走去叫人,可还没拔开腿便被李十八擒住。扭打中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怔住了。

他们是见过面的。

就在几天前,阴雨绵绵的苏州河,是他把她背下了东厂的船舫。桂娘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个异常苍白瘦削的男人。

桂娘愣了愣,看着李十八眼中也有同样的恍惚,忙道:“这位爷,你就要把我的胳膊掐断了!你行行好,略松松手罢,我不跑。”李十八一语不发,却真的把手松了松,桂娘一咬牙,趁机奋起身就要挣脱,被李十八察觉,反一把勒得更紧了,桂娘立即溃败,疼得哎哎哟哟叫出眼泪。

祁王瞥了一眼,示意李十八堵住桂娘的嘴,自己一步步地走向了那缸边。

银瓶也摔得不轻,好容易挣扎着爬了起来,才露出脑袋,见那祁王走过来,吓得又立刻蹲回了缸里。

她战战兢兢仰起头,正对上祁王往里探视的目光。

他那双含水的眼睛流光溢彩,因为天黑,模糊了形状,仿佛融入了天上的星子里。

分明是紧张的时刻,可两个人都想到了那个词——

祁王把手肘撑在缸边,托着下巴挑眉笑:“都说瓮中捉鳖,本王今日才算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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