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攀着树梢,徐徐升高。
远离朝堂的简陋茶肆里,段璧撩开衣袍,自如地端起一杯粗茶,浅啜半口。
丹卿站在他身侧,瞄了眼乌泱泱的侍卫。
他们把这间茶肆,团团包围住了。
段璧似未察觉丹卿的眼神,轻笑道:“这里的茶虽涩了些,却别有韵味。阿钦若喜欢,让茶肆娘子多备些茶叶,咱们带回京城去。”
丹卿笑得牵强,这几天,他听了不少朝堂之事。
月前,今上重病,遂拟旨册封段璧为太子,暂代朝政。
段璧刚走马上任,各地纷纷闹出时疫,而西北要塞,也频频有蛮夷作乱。
不少流言,直指二皇子段璧,称他德不配位,这才引起天灾人祸。
无论朝堂争斗,亦或民间传言,丹卿都无甚兴趣。
倒是此前,丹卿与济世医馆大夫研究的药方,听说在时疫里,起了关键作用,这点很让丹卿欣慰。
思绪回笼,丹卿睫毛微垂,不解地望向段璧侧脸。
段璧如今公务繁忙,有必要对楚之钦牵肠挂肚么?甚至还不远千里,追到此地。
丹卿真心搞不懂,白帝的这个命格载体,到底在想什么。
若说段璧爱楚之钦,想必只有楚之钦会信。
丹卿不是楚之钦,而他,本该是楚之钦的。
“殿下,”丹卿斟酌着言语,轻声道,“我不想回长安了。”
段璧优雅地放置茶杯,他含笑望向丹卿,满面都是无可挑剔的宠溺:“阿钦,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已命钦天监择定吉日,下个月,我们就成婚了啊。”
丹卿:……
丹卿被强行押着,坐在前去京城的马车里。
他摸着手腕冷却的玉石,心都凉了。
段璧就坐在他旁侧,他手持公文,似乎看得认真。
察觉到丹卿目光,他蓦地抬眸,温声体贴道:“可是累了?行到前面城镇,我们便去驿站休息。”
丹卿眼神格外复杂。
他面前的这个段璧,其实与段冽迥然不同。段冽看似无情阴狠,实则是心软善良之人。
而段璧呢?
他表面待谁都如沐春风,可他胸腔那颗跳动的心,好像是冷的。
比起感性的段冽,丹卿相信,理性的段璧,更能意识到楚之钦的异常。
从察觉丹卿与楚之钦的不同后,段璧便慢慢放弃了他,不是么?
他甚至可以利用楚之钦,来对付段冽。
后来,那个心心念念只看得到他的楚之钦,又回来了。
于是,段璧珍之重之。
丹卿不知,司命星君谱写的命格里,楚之钦与段璧究竟是哪种关系。
就目前来看,楚之钦只是段璧填补童年阴影的工具,段璧他需要的是,不掺杂任何杂念的专注与爱。
“殿下,你应该清楚,我不是以前的楚之钦,我眼里没有你。”丹卿决定直面话题,“心里更没有你。”
“可你就是阿钦,不是么?”
“不,从前的楚之钦已经死了。”
段璧终于放下公文,他嘴角噙着笑:“阿钦,你还在怪我利用你?那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当时以为,你是真的爱上段冽。今后,我必会千倍百倍弥补你。阿钦,为了你的安全,我甚至愿意放过段冽,这难道不足以证明我对你的心意!况且自古以来,从未有迎娶男太子妃之闻,我为你,破了老祖宗的例!你总该信我了吧?”
丹卿苦涩道:“殿下,但我已经不是你的楚之钦,你何苦困着我,没有意义。”
段璧淡然轻笑,自负道:“你自然是阿钦,就算你现在不是。我的阿钦,也肯定会回来。”
这番话,谈得丹卿委实憋屈得很。
作为凡人,让他们理解这种神怪志异之事,的确勉强。
丹卿无法解释,他与楚之钦,虽出自本源,却根本不是一个人。
就像段璧只是白帝的分身,且还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分身。
若白帝记忆尚在,定然能理解他。
大家俱是情非得已渡劫人,何苦为难彼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