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车马再度启程。
丹卿抱着啁啁,经过治疗,它精神已经好很多。
比起失去臂膀的人类,啁啁对这个现实接受得很快。
它只沉默地拖着独翅呆了会儿,便乐观地在丹卿怀中睡熟。
若在天上,当然有灵丹妙药让啁啁生出另半翅膀。
可惜,这里是人间。
丹卿抚摸着啁啁,心底却在想,怎样才能让段冽乖乖疗伤吃药呢?
段冽厌恶楚之钦。
以他孤傲的性子,定然不乐意吃他的药。
很多人把生命看得比尊严重,但段冽好像不是。
他这不是在闹别扭,而是纯粹的嫌弃楚之钦,嫌弃到与他相关的所有,包括药,他都觉得很脏。
怎么就有这样倔的人?
丹卿心里又难过,又惆怅。
这日夜里,丹卿趁大家睡着,值守的暗卫又没注意到这边时,他偷偷低下头,用嘴把手上绳结咬开,这种操作自然很艰巨。
可丹卿天天被绑着,再笨,也学会了这种结的打法。
直至腮帮子都咬酸,丹卿双手终于得到解放,他利索地把脚脖子上的绳索也拆开。
揣着几瓶膏药,丹卿猫着腰,小幅度地移到段冽面前。
月光与篝火火光交相辉映,在段冽惨白的脸颊,抹上一层淡淡的红。
丹卿轻手轻脚,自认没发出任何动静。
他悄悄撩起段冽袖摆,堪称神速地为他上药。
因“预谋已久”,丹卿早把药备好。
他把风轮草等磨成药粉,再混入天星花丹丸,做出几小罐简易版药膏。
丹卿从未做过这么冒险的事,他精神高度集中,手脚前所未有的麻利。
尽管如此,当看到段冽臂上纵横交错的道道伤痕时,丹卿还是有瞬间的震撼。
这已经不像人类的手臂。
那些青紫红肿,甚至是化脓的部位,像魔爪一样紧紧贴附在他手臂,它们狰狞又丑陋,日以继夜地折磨着他。
丹卿睫羽轻颤,有些手抖地把药膏抹上去。
他本已做好面对所有意外的准备,可看着这样狰狞的伤势,丹卿还是很慌,整颗心都开始乱了。
涂完右臂,竟只剩一半药膏。
丹卿有些怔忪。
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丹卿下意识抬眸。
月夜下,段冽毫无波澜的一双眼睛,正淡淡看着他。
除了诏狱那次,段冽看楚之钦的眼底有明确的恨与怒,其余时候,他都好平静,平静到仿佛要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雨。
又或者,在那他幽沉的眸子里,再不会有疾风骤雨了。
丹卿唇瓣翕动,他想告诉段冽,他不是故意要害他。
楚之钦的命格被安排得清清楚楚,凡人段冽也是。
他以为,纠正错误,他们便都可以回归正确的轨道。
可是,每每想到这里。
丹卿就呼吸急促,整颗心像是被丝线不断拉扯,沁出稠密难忍的痛意。
区区凡人,究竟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违背命运的指引,做出与之截然相反的抉择。
单这点,丹卿就永远对不起段冽,永远心怀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