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婚姻不是两个人事,是两个家庭的。”
柯让向杨疏乙讲了许多,比如柯如英强硬要求柯如崇带着妻儿回中国,要求他接班公司,要求Eva再生一个小孩——最好还是男孩,要求参与对柯让的教育,因为那是柯家三代单传的儿子,柯如英在经济上支持了夫妻俩许多,得以全方面干涉着他们的生活。
柯让很少对人提过这些,包括路易都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但今天他的话匣子被杨疏乙这把钥匙打开了,这段失败的婚姻的源头,谁能想到是玛格丽特杜拉斯呢?
虽然他一直知道父母争吵的原因全是因为家庭,但他还未曾跳出到上帝视角来看待这个问题。这样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经受文化差异的挑战,显然少女Eva不像少女杜拉斯那样本能地回避了这个争端。毕竟现在没有了当年那样摆在桌面上的冲突与差异,但时过境迁,无法调和的隔阂仍然存在。
“离婚以後照常过了几年,爸爸虽然回国了,但对我和妈妈一直很好。後来他和姑姑冲突越来越大,就真的走了,再也没回家。”
“他应该一开始就这样。”意识到自己这麽说太武断了,杨疏乙又补充,“完全割断亲情是很难。”
柯让不得不联想起自己也像寄生植物依附于姑姑的金钱供给上,好在他至少在做喜欢的事,而不是被抓回去学习继承什麽家业。
气氛一时间沉重起来,柯让想转移话题调节一下,又听杨疏乙接着说起自己。
“其实我跟我爸关系也不好,基本等于断交。他也是典型的大家长作风,我妈死得早,我宁可他早点续弦再生一个,免得折腾我。但说不通,每次电话丶每次见面都吵,一家人能这麽不对付也是孽缘。我上了大学,开始拍片以後,就不理他了。”
信息量有点大,柯让只能避重就轻说:“所以你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独立了。”
“嗯,我好像不太需要亲情,也没有跟任何亲戚联系,他们试图找过我,但是……”
话没说完,熟悉的声音响起:“嘿!帅哥拼个桌!”
克林达和顾之斐手里拿着杨疏乙代言的咖啡,双双走到桌前。
“我刚在外面就说这俩人脸熟!走近了看,可不麽。”顾之斐语气起伏特别大,她一说话总有种空气变热的感觉。“聊啥呢你们,大半个中午了都!”
“一部电影,反正你也没看过。”柯让回嘴,他和顾之斐已经习惯了对呛的模式,并且他也断定这位怪力女球员是不会有文艺细胞去观赏1992年的法国电影的。
“咋啦,没看过怎麽了,Kalinda一定看过。”顾之斐瞪他一眼。
“哪部?”克林达正在点香烟,她眼神询问了在座各位,大家表示不介意。遂又站起来,对柯让说,“劳驾我们换个位置吧,我坐外面,别熏着你们。”
柯让换到了杨疏乙右手边,咖啡桌挺小的,四个平均身高超过180的人挤作一团。
“你就不能忍忍!”杨疏乙抱怨。
“杜拉斯的《情人》。”柯让同时回答上一个问题。
“噢~梁家辉的床戏嘛。”克林达无视了手下艺人的抱怨,朝外呼出第一口烟。
“那是重点吗?”
“那不是吗?这部戏除了床戏还有别的吗?”
杨疏乙耸耸肩,朝柯让甩了个眼神,“看到了吧?来自亚洲先锋女性的观点。“
“女演员的身体确实拍得非常美丶梁的背肌和屁股也让人印象深刻。”克林达赏脸又评价了两句。
柯让默默对後半句深表赞同。小时候他在家里发现这部DVD时,看背後的简介和剧照就知道里面少儿不宜的镜头很多。待他偷偷看完,也几乎只记得了男演员古铜色的胴体。
“再说了,这导演宣传手段之拙劣,上映前故意暗示两个演员是假戏真做的床戏,赚足了噱头。”克林达表示了嗤之以鼻。
“这个手段是不高明,但你不能以此否定整个电影。”杨疏乙回道。
“这导演对女演员不尊重,显而易见。创作者的素质决定艺术高度。”克林达反唇相讥。
“OK,”杨疏乙笑了起来,“那又回到关于波兰斯基的讨论了。”
他并没有被对方的论断激怒,显然他们在电影批评的意见上有原则性的差异。
“好好好,也是JK罗琳之议题~”克林达翻了个可爱的白眼,“你可以偏执到无视玫瑰花丛里的那坨屎!”
“屎上插了一朵玫瑰花,你就不认它客观上还是玫瑰花吗?到底是谁偏执!”杨疏乙不遑多让。
“把船戏作为电影卖点本来就低劣!”
“我不否认手段低劣,但电影本身没有问题。”
“下次给你接带半小时船戏的片,剧组专门把这个作为卖点大宣特宣,你还愿意大家撇开这坨屎来夸电影好吗?”
“就算我个人不舒服,但别人也可以客观地评价这个作品啊。”杨疏乙不以为然。
“柯让,你看过杨疏乙的处女作吗?正面□□,尺度可大。”克林达抖了抖烟灰,点了点柯让,又对杨疏乙说,“我可不是不尊重你,我客观陈述你拍了。”
“闭嘴吧你!”杨疏乙突然炸毛,又气又笑,“这把戏你要玩几次!”
“疏乙为了这部戏,被导演拉去做了全身脱毛,下面也脱了,特别上镜。”克林达继续“客观陈述”。
“妈的,我要你死——”杨疏乙发毛了,站起来作势要掐他的王牌经纪人。
“哦吼吼吼,你还是个艳星?”这话把顾之斐整兴奋了,在一旁边鼓掌边起哄。
“艳个屁!”
“感受到没?‘女性凝视’。”克林达边说边用食指和中指对准自己的眼睛,又指向杨疏乙,这一轮显然她赢了,“谁叫你羞耻感那麽高,梁家辉估计可开心人家说他屁股翘。”
“所以梁家辉到底是谁?”顾之斐发出天真的疑问。
一整个打打闹闹,午休终于结束,直到站在球场上时,柯让感觉自己都还困在“正面□□”那四个字的迷宫里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