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虽向来没心没肺,行事百无禁忌,但平常也顶多卜些微不足道的小卦,甚至只有最亲近的几个师弟才稍微清楚他卜卦能力究竟如何。
或者说,是他们师父从来不许他在外言说。
他们师父博古通今,涉猎颇广,似乎什么都能会上一点。
因此他对每个弟子向来因材施教,五个弟子所精方向各有不同,但因为关系要好,基本上其他师兄弟所学他们也都能会上一点。
燕纾尤其爱钻弄东西,也总喜欢拉着师弟们细细讲来,只卜卦这一项,每当师弟们问起时,他总会插科打诨地敷衍过去。
只偶尔被缠的无可奈何,便用那卦盘卜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哄一哄师弟们开心。
姜衍依稀记得,在他刚入销春尽时,燕纾有一段时间还会兴致勃勃地给他展示近期学会的卦象,后来莫名大病一场后,不知为何却几乎再也不提。
因此谢镜泊入宗门一月有余,都不知燕纾竟然还精通卦象。
直到某次一宗门弟子与一新入宗的门仆起了争端,那是谢镜泊第一次看到,燕纾开卦卜问。
他避开了所有人,在自己房间罗盘悬空,指尖聚灵,似乎细细诘问着什么。
谢镜泊看着他亲自还了那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门仆清白,甚至三言两语哄骗着那趾高气昂的宗门弟子给那小门仆道歉。
周围所有弟子惊叹不已,那小门仆也涨红了脸想要感谢。
人声鼎沸间,谢镜泊也下意识有些兴奋地去寻燕纾的身影,看到的却只是门口一闪而过的红色衣袍。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下意识追出去,正接住那人蓦然向旁斜斜软倒的身影。
【师兄!】
【……嗯?你怎么出来了?】
面前的人似乎只晕了一瞬,紧接着便疲倦地睁开眼,似乎想要撑着他肩膀站起身,身子一晃又险些跌回去。
【算了,你抱我回去吧。】
燕纾也不觉得尴尬,干脆直接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徐徐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看到的,别告诉任何人……我刚才有些不舒服的事,也别告诉师父。】
他自然地放松下身子,最后那句话消散在和煦的暖风中:【别让别人……带我走。】
徒留谢镜泊神情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但后来,这件事还是被他们师父知道了。
原因无他,那日谢镜泊天人交战许久,终于决定选个折中的方法,将他的大师兄背回去,一抬头,便看到自家师父徐徐走来。
【把他给交给我吧,小渊。】
他听着师父口中这般说着,却是不容置喙地直接抬手要将那清瘦的身影揽了过去。
【可是,大师兄说……】
谢镜泊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拉住燕纾的袖口,有些迟疑地不愿松手。
他们师父愣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神情蓦然温和了些许。
【是宿泱让你不要放开他的吧……可他已经昏迷了,若是再不救治,怕是会留下病根。】
谢镜泊眼眸骤然紧缩。
他下意识松开手,看着自家师父抱着怀里失去意识的人往后走了几步,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忽然转过头。
【你也一起来吧,九渊。】
他眨了眨眼,语气间多了几分调侃:【若是不让你亲自看到他无恙,你怕是也不会罢休吧。】
被猜中心事的人僵了几秒,到底慢慢抬脚跟了上去。
·
那是谢镜泊第一次知道,燕纾在卜卦一事上已颇有造诣。
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卜卦竟对燕纾身体……颇有损害。
【卜卦非寻常修道,若真能事事卜问,那世人便不会勤恳劳作,而永远依赖卦盘所指。】
他看着自家师父将灵力注入燕纾体内。
昏迷不醒的人眉心瞬间紧蹙,似乎痛到极点,却又咬着唇不出声。
【寻常卜小问倒也罢了,但凡需动用灵力,便会有所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