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MinisterofLawII(法务大臣II)
“您一定知道女王年幼时从不被认为会加冕为王。”堪法诗说,面对着那高大凶恶的南方贵族。南方人也是多样的——她确定不少南方人在王後的计划中分了一杯羹,因此缄默不语,故在劝说羯伦耶特时,她在开口时先谈地域,最後却落在了信仰。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个虔诚的人——但她知道她的一部分信念,时至今日仍然能在女神的经文中找到,而她面前这个贵族,正来自南方最古老严格的宗教家庭,她脸上每一根线条,都说着这一点。
“自然。”羯伦耶特说,“我小时候曾见过女王几次。她那时候是个忧郁内向的孩子,甚至有点精神不正常。当时人们盛传她畏惧母亲的教育,装疯卖傻,想象自己在森林里有个玩伴,时常往室外跑——奈森莎莉德女王忍无可忍,最终放弃了对她的教育,将她送到了北方的棺院,勒令她一辈子别再入世,她也欣然接受。她离开孛林时,社交界以为她不会回来,没想到下一次回来,已经要对她言称‘陛下’。短短五年,她所有的姐姐都离奇过世——我现在怀疑那有多‘离奇’。”
“诚然如此。据说奈森莎莉德女王脾性暴躁,继承人不堪重压,一个自尽,一个病死,剩下的落马身亡,倒像我们的女王注定要登上王位似的……世上谈何如此多偶然?何况女王的姐姐大多身体健壮。我查阅了女王在棺院的资料,发现她甚至很少去户外。”堪法诗敲敲桌子。
“控制?”羯伦耶特说。
“很有可能。”堪法诗微笑,“但我们最大的幸运,可能是获得了棺院前首席尤莉安的支持,她将这件事的前因後果告诉了我们,您愿意,便让我告诉您。”
“洗耳恭听。”羯伦耶特说。
“据尤莉安所说,女王到了棺院,不是住在薇萨维雅思,而是被转移到了更北部,一个叫黑荔波斯的岛上——她在那过着类似幽禁的时候,而授意者正是“明石千宫”的高层。她们写信告知过奈森莎莉德女王,她从未回信,只有一次,回了一只纹章,正是黑池堡垒的刻印,她们便以为这是默许了,当时修会中传言这女孩是个疯子,颇危险,故要幽禁,不少成员甚至不知道她是公主。”堪法诗声音渐低,仿佛亲见画面,“但她们倒的确——说她行为怪异。她一次也没有抱怨过幽闭生活,直到一个小修士某天半夜发现她在海岸边漫步,举止姿态,仿佛身旁还有一个人,她们才发现她时常溜出去,并且——果不其然,精神不正常。”
“我同你说过,”羯伦耶特思索道,“女王年轻时不堪重负,曾想象出有个只和她见面的朋友,两人时常在森林中散步。或许她那时仍然如此想象?”
堪法诗苦笑:“如果我说这朋友是个男人?”
羯伦耶特摇了摇头:“难以置信,但也无可厚非。年轻女人,尤其是意志薄弱的,容易受这类诱惑。这是她所受教育不足所致。”
堪法诗深吸一口气:“那如果,我说——这男人让女王怀了孩子,您又要怎麽说?”
羯伦耶特看着她。“这不可能。”她说。
“这是真的。”堪法诗从怀里拿出信纸——“这是尤莉安的亲笔,您可以自己读。”
羯伦耶特拿过纸,便看见纸上那修会标准的字迹写道她难以置信的事件。她是如此写的:
“我的朋友和同行者,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二十二年前,我们如今的女王十五岁的时候……我们发现她有一个同伴,即使我们从来没看见他。我们起先就怀疑那是个成年男人——因为他可以很轻易地撬开门上的铁链,尽管军官也可以……但房间里残留着种味道,不是属于女人的。女王时常夜间出行,我们发现她在海岸的洞窟内睡着,衣衫散乱,面颊红润。我们没有找到那男人。询问没有结果,她坚称她只是在外睡了一觉,我们劝她,或者逼迫她,喝下月茶,她都拒绝了。就这样她怀了孕,她才十五岁。我们疑心这会要了她的命,想将她送回给她母亲,她却哭着恳求说她母亲会杀了,让她生下这个孩子。我们怀疑那男人会来——他也确实来了。但我们没捉到他……十个月後那孩子出生了。”
羯伦耶特放下信。
“那孩子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她问。
“是个男孩,阁下。”羯伦耶特面露痛苦之色:“这又有什麽用?怎麽可能撼动王後或者公主的继承权?一个私生子?”
“父亲的血脉并不重要,阁下。”堪法诗指出,“您别忘了廷斯芙蕾德也是个私生子,这不妨碍她成为最伟大的女王之一。这孩子还活着:尤莉安告诉我们,她一年前还在北方见过他。他的样子像女王,性格,她说,竟然也有几分相似。最关键的是他已经二十二岁了,适合入局——我们没有太多培养的时间。”
“已经二十二岁了,这是问题所在,堪法诗,”羯伦耶特提出,“他不是个王子——是个市井野民。最关键的是——他是个男人!于事无补,甚至帮倒忙。”
堪法诗苦笑一下。“我自然也希望这是个二十二岁的女子,可惜事与愿违——但聊胜于无,阁下。卡涅琳恩公主短期不会有後代,但这个男人,很快就能给我们带来继承人。我不在乎王位的继承人属于南方,还是北方,羯伦耶特阁下,我在乎她是不是信奉着女神。孛林是“女神都”,这就是我唯一的目的。任何的未知都还有补救机会,而女王的这两个孩子——”
“恕我冒犯,”头一次,堪法诗的脸上浮现了强烈的厌恶,“简直就是无药可救的异端!我宁可找到这个私生子,点他为摄政,直到他带来一个继承人,也不冒险将王位交给卡涅琳恩公主。”
羯伦耶特沉默了一会。堪法诗放缓了声音,对她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一定赞成这个想法,阁下。你毕竟是个南方人,你有你的家族立场……”但羯伦耶特打断了她。她说:“不。”
“我确实有我的家族立场——我们也向来支持南方人。”她低声说,“但卡涅琳恩公主?谁不支持她,我都不会反对。这姑娘是个魔鬼,我希望她掉下马摔死,否则将来一定有数不尽的人为她而死,因为她该死地疯狂,又充斥魅力。她很难抵御。就现实程度而言,我不妨支持王後,让她扶持卡涅琳恩公主,然後坐山观虎斗,叫她俩两败俱伤。但是贵族斗争,堪法诗,受难的永远是平民。我不爱看到这个。”
“你们找到这男人了吗?”她低声说。
她们往屋外看。窗外,白昼如夜,大雨倾盆,雷电像银线在云层中穿梭。大臣们交叠着手。
“我猜如果不是因为这雨,”堪法诗低声说,“我派出去的人应该要回来复命了……”
但她们没有来;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