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在青禾庄的屋檐下回荡。姜南将油灯挑亮三分,昏黄的光线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开来,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微微颤动。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从金蟾怪物身上获得的漕运图铺展在案几上,羊皮图纸因常年浸泡在潮湿环境中而微微卷曲,边缘处还残留着几处暗褐色的血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灵泉。“姜南向身旁的萧景瑜伸出手。后者从腰间取下牛皮水囊,倾倒出的液体在接触到图纸血迹的瞬间,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原本模糊的纹路渐渐清晰起来——七个精巧的水车图案沿着图纸边缘排列,每个不过铜钱大小,却连齿轮的齿牙都清晰可辨。姜南不自觉地抚上自己腕间的稻穗印记,那里的皮肤正传来阵阵灼热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下破土而出。
“这不是普通的航线图。“萧景瑜的剑尖在图纸上方三寸处悬停,寒光在纸面上投下细长的阴影。他精准地点出七处几乎不可见的凹痕,“这些凹陷排列成北斗七星,恰好对应着上游七个中转码头的位置。每个码头下方,应该都藏着一处水车节点。“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意。
姜南从贴身锦囊中取出三块青铜残片——第一块来自砖窑密室的金蟾雕像底座,第二块是在地牢水车下发现的,第三块则是从漕运船上截获。当她将残片按特定角度摆放在图纸上时,室内的空气突然凝滞,油灯的火焰诡异地静止不动。残片投射出的光影在纸面上交织,竟渐渐组成一幅立体河网图景。其中三条支流闪烁着诡异的蓝光,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脉动,与姜南记忆中那个雨夜所见的水车蓝光如出一辙。
“看这里。“萧景瑜突然压低声音,剑尖转向图纸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蟾蜍标记。这个符号不过米粒大小,却精细地刻出了蟾蜍背上的疙瘩纹理,与钦差周大人香囊上的纹饰如出一辙,就连疙瘩排列的顺序都分毫不差。“这是他们的接头暗号,每逢初三、十七,持此标记者可以优先装卸货物。“他的指尖轻轻描摹着那个标记,指腹沾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蓝色粉末。
姜南的玉佩突然剧烈发烫,她急忙取出查看。莹白的玉面上,一行血色小字正在缓缓浮现:「戌时三刻,蓝桅船」。这正是明晚太子粮船编队出发的准确时辰。更令人心惊的是,字迹下方还隐约显出半幅地图,描绘着某处冰川的地形轮廓,那蜿蜒的线条竟与姜南梦中见过的景象重合。
翌日清晨,漕运码头笼罩在浓重的河雾中,能见度不足十步。姜南将头发挽成乡下妇人常见的圆髻,用粗布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她的竹篮里摆着几把蔫了的野菜,底层却暗藏玄机——十二根淬了七叶莲汁的银针插在特制的皮套里,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泽。篮底垫着的荷叶经过灵泉浸泡,既能掩盖解毒粉的刺鼻气味,又能在危急时刻作为应急敷料,散发出淡淡的荷叶清香。
三个精壮脚夫正在搬运标着“江南贡米“的麻袋。姜南眯起眼睛,注意到这些“粮袋“底部不断渗出蓝色液体,在青石板上蚀出细小的孔洞——这与孩童排毒时,蓝血腐蚀地面的症状完全相同。她故意踉跄着靠近,手中茶壶“不小心“倾斜,滚烫的茶水泼洒在一名脚夫手上,那人的皮肤立刻泛起一阵诡异的涟漪。
“哎哟!不长眼啊!“那人吃痛怒吼,被烫伤的皮肤立刻泛起不自然的靛青色,又迅速恢复正常,就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又瞬间消散。这一幕被伪装成挑夫的萧景瑜看得真切。他装作醉酒莽汉,踉跄着撞向另一个脚夫,借机将一撮追踪用的金粉撒在那人衣领上。混乱中,一块青铜腰牌从那人怀中掉落,上面刻着的蟾蜍符号与图纸上的标记分毫不差,连蟾蜍眼睛里的瞳孔纹路都一模一样。
子夜时分,借着浓云的掩护,两人潜入那艘蓝桅货船。货舱里堆放的麻袋看似装着普通粮食,实则每个袋底都缝着特制的夹层,摸上去冰凉滑腻,像是某种动物的皮肤。姜南用银簪挑开一角,露出里面浸泡在蓝液中的青铜器件——正是之前见过的龙脉干扰器,只是体积更小,纹路更为复杂,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凹槽,像是某种精密的导流装置。
“数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萧景瑜压低声音,剑尖挑起一块器件对着月光细看。器件表面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那些纹路仿佛有生命般在金属表面缓缓流动,“这些纹路是在模仿水车共鸣的频率。太子想用这些赝品干扰真正的龙脉波动。“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突然,舱底传来“咕咚“一声异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入水中。姜南掀开地板暗格,眼前的景象令她浑身发冷——十几个昏迷的孩童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每个孩子脊椎处都泛着蓝光,。最年长的那个孩子突然睁开眼,瞳孔已变成两道细长的竖线,机械地重复着:“地宫饿“声音干涩嘶哑,完全不似人声。
舱门被猛地踢开时,姜南正将最后一个孩子托出暗格。三个靛青色皮肤的怪物堵住去路,后背隆起的肉瘤随着呼吸不断鼓胀,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噜声。她迅速抛出一把改良过的麦麸粉,淡金色的粉末在空中形成雾障,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粉末触及怪物皮肤,立刻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像是腐烂的鱼内脏混合着硫磺的气息。
萧景瑜的剑光如虹,每一击都精准斩向怪物后背的肉瘤。一只怪物临死前自爆,喷出的蓝液溅到萧景瑜左臂,立刻开始腐蚀血肉,发出“嗤嗤“的声响。姜南取出随身携带的腌菜汁,汁液接触伤口时腾起带着苦杏仁味的青烟,腐蚀虽然停止,但萧景瑜的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泛着蓝光的伤痕,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密的纹路在缓缓生长,如同某种活物在皮下蠕动。
回到农舍后,姜南在灯下仔细检查漕运图,发现背面还隐藏着一行几乎褪色的小字:“月圆之夜,冰川之门“。更令人不安的是,图纸上原本模糊的冰川轮廓,此刻竟与萧景瑜臂上伤痕的生长纹路有七分相似,那些蓝色的纹路仿佛在呼应着什么,随着月光的移动而微微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