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职位都需要一定的知识积累,或言之储备,比如说识字,仅此一项就能将社会上近九成的人给涮下去。
而进一步学习又有着信任度和家族传承的壁垒。
比如说大商行的账房无一例外都是家族心腹,通常只有同家族之人,还只是近枝才能坐上这个位置,而船匠舟师又多是父子相继。
但综学的开设就是为了削平识文断字等知识储备门槛,或言之许多人就是带师投艺,早就完成了这一部分。
而在综学中分科学习又能打破行业壁垒,令他们迅速拥有进入一个新行当所必须的基础。
再加上参加过综学科举后有了朝廷背书,即便大家族出于信任原因仍旧不愿接纳他们,可拥有知识和技术的他们本身就可以通过合作变成小的竞争者。
只看泉州这两年来一月高过一月商税,沈周便断定未来的市场不是州内如今这十几家大商铺的发展速度能够跟上的。
和外地的强龙混在一块,这些为数众多的小竞争者自然不显山不露水,仅需依靠时间去芜存菁,待鱼化龙。
沈括打小就是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的,不过因为历练不足,不仅想通其中关窍多花了许多时间,还有一些点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譬如说取得综学科一档成绩,能够拥有授官资格的士子们当的官是什么样的。
按照对二、三档没有授官资格士子们待遇的逆推,综学科的一档士子是冲着各部、尤其是工部这种繁琐衙门事务官去的,既不贵,也不富。
与如今的进士科比较没有像武举那样的优势不说,甚至还显得劣势多多。
可按正常逻辑,想要发展什么,就得对那方面多多投入。
就像太子殿下对兵事热衷,填了海量的时间精力、金钱名誉进去,短短几年的功夫就让军卒有了复振之势。
父子相谈,尤其是沈括如今还属于学习经验阶段,自然没什么不敢问,不敢说的。
“哈哈哈哈。”回应沈括问题的是沈周爽朗的笑声,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十分满足地说道:“你能想到这一点,为父很高兴。此次综学科,我儿可要竭力拔得头筹。”
“这是自然。”沈括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他对自己在这些“杂学”上的造诣十分有自信。
毕竟综学中的先生都夸他是万中无一的人才,天赋极佳。
有几位先生甚至不肯与他论师生关系,只按水平高低约为友人。
“若为父所料不差,拔头筹者,将来可定国策。”
“定国策?国策!”沈括一双眼立时耀如烈日,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
试问哪个男儿临窗苦读的时候没有想过紫宸殿慷慨陈词,自己一言决定万千人的身家未来呢。
“对,就是国策。”沈周斩钉截铁地说道,为儿子打下一针强心剂。
然后才解释,“就拿如今的明州来说,良港不少,但港口修筑建设却需人统筹规划。建三十丈的港口,那三十一丈的船自然就开不进来。
“建港如此,治河如此,平天下亦如此!”
如果赵昕此时在这,必定鼓掌大声为沈周叫好。
不愧是能当上知州的人,脑子很灵透,已经悟到了一流的人才制定标准这一商业金规了。
只是在窥见远大前景后沈周忽然觉得有些不足。
可惜那位安定先生(胡瑷)应范参政之请,游历天下将过往在苏湖二州的办学经验给传授下去。
如今应该已经到了蜀地,否则倒是可以请到家中来好好指点一下儿子。
毕竟而今天下皆传,太子殿下的综学是脱胎于胡瑷的治事斋。
胡瑷的治事斋有边防、水利、算数、历学四科。
取治民以安其生,讲武以御其寇,堰水以利田,算历以明教之意,只是必须先学经义斋的儒家经义,才有资格从四大辅科中挑一门。
不似综学中专职学习,儒学经义属于平等地位,甚至会弱势一些。
而被沈周心心念念的胡瑷正如他所料一般,已经到了蜀地。
*
眉州,苏宅。
天方蒙蒙亮,整个苏宅就变得喧闹无比。
不是仆人们早起为接下来的一天做准备,而是家中的二少爷闹腾得厉害。
“二郎君,二郎君,慢着些,天还没亮呢,一定赶得及去拜见那位胡先生。
“哎呦,大官人和大娘子还没起呢,等等,等等。”老仆急声将一个年约八九岁,还梳着总角发型的少年拦在了身前。
只是他年纪已经上来,眼睛有些花了,又不敢真拦这位小主人,所以那少年只被拦住了一瞬,就觑准了空档从他身边蹿过,往主院的卧室而去。
少年一边将两条小短腿倒腾得像个风火轮似的,一边嘴中还在喊着:“爹爹,爹爹,快起来!”
老仆听着这个声音感觉无比心累,正要拔足追去,好给主人一些缓冲时间,怎料新的声音又钻入耳中。
而且随着距离的拉近,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二哥,二哥。二哥,哥……”
老仆的头皮瞬间就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