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忱始终没有传音给他,他猜测是因为自己的魂灯实在太微弱,已经难以接到对方的传音。
因为廖忱肯定不会任由他这样孤零零地归墟。
什么时候意识会彻底消失呢……廖忱此刻是否在看着他……他在想什么?他有没有很难过,还是说,他真的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自己……
在无尽的困惑之中,他的身体被卷入了栖梧花丛,廖忱站在一旁凝望着他的身影,栖梧花的花枝钻入了他的袖口,缠上了他的脖颈,却始终不紧不松,像是在为他做最后的安魂仪式。
一个小小的透明的身影飘在廖忱身边,莲花精颤颤巍巍地道:“你不该把我从碎星殿取出来。”
它还没有完全学会化形,很有可能会当做不必要的东西,和廖忱一起被隐匿掉。
廖忱静静望着颜惊玉被绿色藤蔓吞没的身体,那些藤蔓先是轻轻地缠绕他的四肢,在衣物之间穿行,逐渐缠绕他的躯干,慢慢将他的双手合抱在胸前,悉悉索索的藤蔓接触到他皮肤的同时,就像是唱歌一样砰砰地绽开一朵又一朵的花苞。
他的面容也被藤蔓缠绕,于绿色的缝隙之间露出纤长的睫毛,还有苍白失色的嘴唇。
“何时取魂灯。”廖忱开口,莲花精缩了缩头,道:“我有点怕……”
“本尊另一具身体在魔界,规则们的视线都在那边,我们要速战速决。”
“可他需要朱雀神性……你刚刚融合,为何不干脆取连接天道法柱……何必非要冒险……”
廖忱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颜惊玉的面孔,栖梧花不断地绽放着,不断地缠绕着,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温柔地掩住他的呼吸,无声而危险地剥夺着他的生命。花藤缠过了他的鼻子,他的耳朵,他的嘴唇,陡然之间,他的肉身之中,肺腑之上,开始抽出新芽……
“他,他的魂灯,燃尽了。”莲花精开口,廖忱蓦地上前一步,道:“现在是不是要取魂灯?!”
“你,你得先有朱雀神性……”
廖忱便怒而砖头:“还在那里耍威风?!!”
身侧的空间陡然被烈焰熔穿,万千魔气托举的身影,还有魔界里面悬浮在空中的人山人海全露了出来。
莲花精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所有的人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受到了什么可怖的心理创伤、导致道心动摇一般,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上方廖忱透过熔穿的空间看到颜惊玉的一瞬间,便从顶端跌落。他一头扎下来,舍弃了托举着他的万千魔气,舍弃了后方仅仅露出两只眼睛的朱雀法相,舍弃了无数人求而不得、令规则都惧怕的真神宝座……
他盯着逐渐被栖梧花缠满身躯的颜惊玉,身影在穿过空间熔洞的时候毫不迟疑,化为万千星辰,穿越栖梧花藤的桎梏,触摸到了颜惊玉的身体。
莲花精略有唏嘘。
“……多好的机会啊。”
朱雀神啊,那可是,天地四象之一,可以与规则平起平坐的存在。
从此跳脱六界之外,与天同寿,再也不用受规则掌控,玩弄世道法则于股掌之间,那已经不是普通踏仙所能比拟的地位。
神木在栖梧花灵的催生之下开始抽枝,奋力生长,廖忱毫不犹豫地将额头抵上了他的。
他虚幻的面容轻而易举地穿越了栖梧花枝。
“以吾真神之躯,换你寿烛熠熠,长照流年……”
随着神性涌入魂灯,神木陡然生长得更快了起来,他嗓音低低:“岁岁无忧……”
神木正在穿越廖忱虚幻的身体,它全身无叶,所发之芽皆成枝干,颜惊玉的肉身正在急速地萎靡,树干在朝上生长的同时,树根也在穿过他的肉身,扎根于地下。
栖梧花藤忽地冲天而起。
莲花精及时钻入了这边廖忱的袖子里,等他再次从对方的袖子里出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再只是遍地匍匐的栖梧花藤,还有深深扎根于地底,根系转瞬穿越了整个九嶷山的梧桐神木。
栖梧花藤悬挂在它没有任何枝叶的躯干之上,成为了它的花与它的叶,而它古朴而粗壮的树干,则成为了栖梧花的所有支撑。
阳光穿过了悬挂的藤蔓,还有万千怒放的烈焰凌霄,光芒细碎而耀眼。
莲花精眨了眨眼。它看到了树根下方,根系庞杂的巨根之下,是一具已经被吸食去所有血肉的白骨,白骨身躯被神木的根茎贯穿,颅骨之中,却有一盏长明之灯,烈焰熊熊。
寿烛熠熠,长照流年……
魂灯光华流转,无垠之光将白骨笼罩,一颗鲜活的心脏,跳动在白骨的胸前。
心脏经脉连接,通向四肢百骸,经脉朝外扩张,肌肉自白骨之上生长而出。
莲花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这具重生的□□,依旧保持着栖梧花将他摆出的姿势,双手环抱,却又在骨肉的重铸之中,仿佛怕冷一般缓缓蜷起。他合着双目,静静地泊在自己的长发之内,在树根底下,犹如伏地蝉蛹,沉沉安眠。
而在他的身侧,是一个又一个蛋形物体,它们铺在神木的地底,惨白的蛋壳在神木的力量之下逐渐变得晶莹剔透。
“成功了……诅咒解除了,神木回归了,凤族得救了,颜惊玉的魂灯再也不会灭了,他真正的复活了,朱雀神性甚至为他恢复了修为……皆大欢喜!!”
它看向身边的廖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我为什么,还能看到你……?”
“皆大欢喜。”廖忱嗓音平静:“只你随我一同被隐匿了。”
空间疾速拉宽,树下的颜惊玉神色迷蒙,缓缓张开了眼睛。
莲花精与廖忱所在的空间,倏地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