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福州时候是一匹马,去往沪州的时候便是两匹,只不过两个小孩儿还是被靖北王揽在怀里。
阿清被小锦紧紧抱着,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忽然道:“王爷不着急回去青州吗?”
靖北王垂眸看了眼小孩儿的脑壳顶,也是纳了闷了:“我说你这小孩儿是不是上辈子投胎没喝孟婆汤?”
年纪不大操心得不少,还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
“那是因为阿清聪明~”小锦得意洋洋地昂起小下巴,将阿清往怀里又团了团,“小锦的!”
“行行行,你的你的。”靖北王是真的有点嫌弃自己的崽,总感觉自己小时候脑袋也没这么轴,怎么生了个崽子脑袋里除了阿清剩下的就一根筋?
“还是那句话,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瞎操心。”靖北王轻哼一声,“你这小孩儿天生的文人脑袋,但是今儿我就教你一件事,在绝对的武力威慑前,所有的之乎者也,都是放屁~”
阿清:“……”
小锦倒是深以为然地点头,第一次附和道:“之乎者也都是放屁~”
阿清的嘴角一抽,到底忍住了回头捂住小锦嘴巴将小脑袋里靖北王灌输的思想摇出来的冲动。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算了,人家父子两个,一个敢教一个敢学的……哼。
他们一行人除了带着两只崽没带什么行礼,也算是轻装简从一路快马疾行。到达沪州的时候其他三个都一脸的无事,只有唯一的一只体质小弱鸡阿清双腿|间被马背磨得走路不太利索。
看着旁边小心搀扶自己的小锦,自尊心强的阿清抿着唇,第一次开始动摇不分心学武的念头。
拒绝了师老爷子想要带他们去居住院子落脚的邀请,靖北王带着两只崽找了沪州州府最大的客栈住进去,给形影不离的两小只开了自己隔壁的房间,摸出一个小瓷瓶扔给小锦:“涂了有点疼,不过睡一觉就好了,忍忍。”
军中的药大多数都是讲究药效,粗糙汉子们也不在乎痛感,靖北王身上带的药都是一等一的金疮药,除了药效强烈些没别的坏处。
本来阿清是坚决不同意小锦给自己上药的,毕竟那地方实在是太羞人了些,自己和小锦如今也到了该避嫌的年纪,可小锦垮着脸一脸要哭的表情实在是让他习惯性心软,当即便扯开被子将脸埋进去任由小锦给他上药。
小锦天生神力,平日里经常会有在桌椅上留下痕迹的意外,但是对着阿清却从来是珍而重之,从认识到如今没有一次伤到阿清,这次也是一样,看着原本应当白白嫩嫩的地方一片红肿擦伤,小锦先是小心翼翼地上了药,末了还凑过去呼了呼,结果一个不留神被阿清一脚踹得后仰过去。
一脸懵地抬头,小锦就看见原本用被子将头盖起来的阿清一脸通红地瞪着他,不知所以然的小锦挠了挠脑袋,但阿清的力道对他而言就和挠痒痒差不多,便又蹭蹭蹭爬到阿清身边坐下,安慰地拍拍阿清的手:“阿清不疼哦~明天就好啦!”
阿清:“……”
算了,小傻子一个!
“不过这里就是沪州呀,好热闹。”两人的床榻对着窗户,小锦趴在床边往窗户外面张望,“不过和京城的热闹不一样,这边的街上有很多和皓之哥哥很像的人。”
原本埋在被子里自闭的阿清缓缓抬起头,趴在床上,双手交叠垫在身前,下巴搁在上面:“嗯,沪州有松下书院,那是天下学子除了国子监外都想来求学的地方。”
“阿清之前犹豫不想去青州,就是想来这里对不对?”小锦转头看着阿清,两个小孩头对头趴着,小锦卷翘的小睫毛在白嫩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小锦做事是有些一根筋,可是一旦涉及到阿清,就好像脑子里的沟沟坎坎全通了一般,别人注意到的他也能看到,别人想不到的他也一定想得到。
“松下学院大开院门,收学生不看出身年龄只看资质,我的出身不好,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户籍路引,这是我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阿清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同小锦对视,看到了那双清澈大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
科举考试固然是寒门子弟一步登天的途径,但是对阿清来说,他想要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而是一条直通青云的大道。
他自幼生长在三教九流混迹的地方,从来都知道这世道只有一身傲骨本事走不下去,像他这般的出身,除了依附某个世家势力向上爬之外,另一条将来更不会被他人置喙的路便是拜入一位享誉天下的名师门下。
世家有世家的盘根错节,寒门子弟也有寒门子弟抱团生存的手段。
松下学院是蔺皓之给他指出来的路,也是他最想要走的路。
跟着靖北王与小锦去青州,今后固然吃穿用度读书识字不愁,但即使他将来通过科举进入官场,身上也将永远打上靖北王的名号。他的确心中偏向小锦,但若上天注定他活不长久,他更想竭尽全力在这世上留下被后世津津乐道的痕迹,而非隐没在权利倾轧的混乱之中。
小锦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闭上眼将脸埋进锦被里第一次没有主动贴贴阿清。
阿清犹豫了一下,伸出的手轻轻盖在小锦的手背上,手指微微弯曲,却终究没有攥住小锦的手指。
……
二半夜,靠在两个小家伙房顶上看星星的靖北王忽然听到下面有动静,一个翻身坐起来往下看,就见自家的傻儿子凭借着一身蛮力哼哧哼哧地顺着客栈的房柱爬上来。
靖北王不但没有过去帮把手,反而又躺了下去,任由小锦迈着小短腿小心翼翼地从瓦片上走过来在自己身边抱着膝盖坐下。
靖北王吹了个口哨,揶揄道:“怎么,来找你老子谈心?”
“嗯。”小锦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靖北王闷笑了一声,也不看旁边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傻儿子,继续仰头看天上的星星:“行啊,那说说呗。”
小锦随手拿了旁边的一块瓦片开始用手指头一点点掰,掰一点揉碎一点,掰一点揉碎一点,闷闷道:“阿清想留在这。”
“那你也留在这儿呗。”靖北王哼道,“反正我们家的崽子从来都是放养,当年我没想过会有崽子,也不强求你跟我去青州继承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但是你会来接我是阿清费尽心思策划的,要是没有阿清,你早就放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