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一会。
屋外阳光灿烂,街道两旁的枝柳抽芽。树下有一对母女停下来,母亲蹲下给女儿重新正了衣领,小女孩揪着麦芽糖上的糯米纸含进嘴里。
街边叫卖声隐入电车的轰隆声,黄包车夫等着电车驶过,拉车横穿马路。车上是一个中年男子,提着皮箱很着急的样子。
这是沪城繁华的地段每天要上演的一幕。
在锦徽看不到的地方,在沪城穷困之地,污水浸湿地面,老鼠横行,脏兮兮的小孩正在捡今晚可以填饱肚子的残羹。
好的与不好的,一起构成芸芸众生相。
锦徽突然想通了。
世上没有神明,她不需要信仰。她脚下的路,她身边的人,她做的决定都由她自己选择。
上苍,没有救过她。
自我,不是她最终的追求。
她所向往的是区别于现在的另一个世界。
那会是阳光普照,万物生机,所到之处欢声笑语的世界。
那时候的世界或许没有她,但不妨碍她对百年之后的期待。
芸芸众生并非谁都有信仰。
锦徽为什么要追求这个?
她只是希望可以天天有糖吃,每天有人对她说早安和晚安。
她所求的不过是离开她的人平安,留在她身边的人幸福。自己安安稳稳过一世,尽一点力留下一点痕迹。
无关信仰,只尊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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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南会借用沪城大学的礼堂进行一次演讲,演讲的内容是“政局因谁而乱”。
如今思想解放风气正行,报纸、文学刊物上都有很多的思想者出不同的声音。但是如此直白的谈论实时政局并不多见。
锦徽和叶枝被谷萍拉去一起听。
礼堂坐满了人,因为有谷萍提前占座,锦徽和叶枝顺利拥有了座位。
周围大多数是沪城的大学生,锦徽和叶枝都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尽量不说话。
谷萍说今天上南会的演说人是一位老熟人,锦徽问她是谁,谷萍还卖了一个关子,说看到后一定惊喜。
锦徽对演讲的内容并不关心,她的好奇心全在一会要出现的演讲人身上。
不多时,礼堂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叶枝被气氛所动,不得不跟着鼓了两下。锦徽则是把目光挪向台侧,终于看到有人走上来。
“还真是个熟人。”叶枝看向身边的锦徽。
熟人已经站在台上,长衫穿身,长身玉立,未说话前他向所有人鞠躬,又引起更大的掌声。
锦徽另一边的谷萍说:“锦徽老板,你看是不是老熟人?”
实在是不能再熟的老熟人了。
邹正川,学成归来了。
关于演讲的主题锦徽没有听进去多少,旁边的叶枝更是没心思听。
谷萍拿过叶枝一直用笔记录的本子,本以为叶枝是在记录演讲内容,现在一看却是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叶枝,你记得都是什么呀。”谷萍明显觉得叶枝错过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说。
叶枝抢回本子,在一群学生之中毫不在意地回复她:“采购经费呀。我又听不懂邹老师说的什么,还不如干点自己能干的事。”
周围有人看过来,瞧见叶枝一副粗俗的模样,这里不是菜市场,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谷萍也感受到旁人异样的目光,叉着腰回头喊:“看什么看,没见过沪中机械厂的厂长助理嘛!”
沪中机械厂在沪城小有名号的主要原因是机械厂的老板是锦徽。如今的年头,兴办工厂的人不在少数,但是经营重工业工厂的老板不多,尤其还是一位女性老板,肯定更会引人注目。
周围的人立刻换了眼神,向这边微微点头后陆续离开。
谷萍为叶枝说话,叶枝收好笔和本子对她说了一声“感谢”。
这时邹正川已经解答完学生们的问题,向锦徽的方向走过来。
“易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