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后一张就赏你吧!」陆展亭把银票往小同子身上一丢,进了院门,爬上榻,拉过被子倒头就睡。
可天刚一黑,他的门就被踢开,几个太监将陆展亭从床上拽了下来,连架带拖地拉到了上书房,丢在了亦裕面前。
天已入夏,亦裕只穿了一件淡黄色的麻纱袍子,半倚在书桌前,在灯下看书。
他彷佛没看到被丢在地上的陆展亭,隔了半晌才放下书,用手捻了一下灯芯,将灯调得更亮堂些,然后笑着问陆展亭,道:「陆公公今儿过得还行吗?」
陆展亭呵呵一笑,刚想爬起来,又被那个太监按在地上。
亦裕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手,陆展亭立即起身,先扭动了下脖子,才笑道:「回太子话,今儿我整理了一下奴才刚搬入的屋子,见了属下,聊了一点儿公事,下午看了点书,乏了刚想睡一会儿,就被带来晋见太子了。」
亦裕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老大一会儿,见他眼皮都不眨一下,便叹气笑道:「都听人说陆展亭撒谎犹如家常便饭,脸皮比城墙还厚,没想到果真如此。」
「你上午游了御花园,喝醉了竟敢在御花园里呼呼大睡,还惊了王妃的驾。不但不知道失礼,还胡言乱语。」
「下午你敲诈了前去会你的下属,发了一笔小财,于是出门惹事,好端端地把干清宫的太监给打了,还替一个小太监捐了一个品级,是吗?」
陆展亭嘴唇一弯,咂了一下嘴,看他那神情似乎在说,你什么都知道了,又何须问我。
亦裕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觉得好笑,咬着牙道:「可我就喜欢你这张爱撤谎的嘴巴。」他这么一说的时候,脸竟然一红,眼神荡漾,他看着陆展亭的嘴巴,陆展亭心里一阵发毛。他不知道亦裕又打算如何收拾自己。
他刚往后退了一步,就被那几个太监抓住,生生地将他按住跪倒在亦裕的面前,揪住他的头发。身后的太监显然是会武艺,他的手在陆展亭的下颔一扭,陆展亭就只能无奈的张开嘴。
亦裕一笑,轻轻撩开袍子的下襬,他下面竟然什么也没穿。陆展亭不由得叹气,心想普天之下,能在众目睽睽中,把强奸做得如此优雅的大概也只有亦裕。
亦裕冰冷的指尖轻轻滑过陆展亭的唇,沾了一下陆展亭嘴边流下的清涎,又轻轻地将那根食指放在嘴里。陆展亭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真的来了兴致。
他拼命挣扎着挤出一个「慢」字,亦裕见了便摆了一下手,那个掐住陆展亭下巴的太监放了手,陆展亭一阵干咳,抬头笑道:「奴才撒谎成性,太子自然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对不对?」
亦裕微笑道:「自然,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说过,你迟早会落到我的手中,现在不是兑现了吗?」
「太子说过奴才需要修身养性对吧?」陆展亭咽了一口唾沫,道:「所以奴才谨从圣命,奴才跟佛爷起誓打今儿起斋戒了,这肉绝对不能进嘴……」他叹气着连连摇头。
一瞬间亦裕的瞳子墨如点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怒到了极点。
但他却最终将下襬放下来,又坐回了椅子,拿起了书,淡淡地道:「陆展亭,你从今儿起搬到天字号书库去住,以后会由我的小厨房给你送吃的。
「从明儿起一日三餐顿顿青菜豆腐,我会提醒厨房可不要放一点油沫子,坏了公公的德行。」他转头对陆展亭笑道:「天字号书库收了我不少最近看的好书,书中自有颜如玉,想必展亭你会如鱼得水。」
几个太监押着陆展亭从还没有捂热的榻上收拾了几件衣物,陆展亭随手抓了那茶叶筒子,几个太监刚要夺下,他笑道:「茶叶,茶叶总是素的了吧。」
那些太监又瞪了他几眼,便推着将他一直送到了连着御花园的天字号书库。
陆展亭抱着包袱走进看库的值室。天字号书库收集的都是当今天子偏好的书,所以虽然叫天字号,其实却是书库中最小的一个,自圣武皇帝之后,这里就不再单独设太监看库。
陆展亭一进去就被里面的灰尘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他伸手拉了几把蜘蛛网,笑道:「我又不是那唐三藏,又何须设个蜘蛛洞来应景?」
他略略收拾了一下,便往榻上一躺,哼了会小曲,确定这里的的确确只有他一个人,便自言自语道:「这也好,落得清静。」
可是过不了多久,突然听到腹鸣声,他不由得苦笑地揉了揉肚子,道:「我是斋戒而已,又不是辟谷,这会儿也该送饭了吧。」
话音才落,便听到有脚步声,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陆公公,饭菜来了。」
陆展亭一喜,翻身下榻开了门接过食盒,往桌上一放,挥挥手打发了送饭菜的小太监。
他打开食盒一看,果然是一盘水煮青菜,一盘水煮豆腐,另外是一大碗饭。
陆展亭一笑,道:「这亦裕倒也守信,说了青菜豆腐就是青菜豆腐,既没有只给我青菜,也没有只给我豆腐。」他一提筷子,夹了一筷青菜放嘴里,笑道:「让我尝尝御厨手艺。」
他咬了两口,眉头先是一皱,再咬两口,咽了两下,然后不得不用手将菜扯了出来丢在桌上,叹道:「你煮菜不晓得放油和盐也就罢了,怎么连菜也不会捡,这老边皮是给鸡吃的,难道皇子、皇孙们你们都是当鸡养的吗?」
他又挑了一块豆腐放嘴里,长叹了一声,扒了两口白饭,便爬床上去睡了。
往后这菜单就再也没有换过,如此过得几日,陆展亭终于找了个机会跟那送菜的小太监搭讪。
「这菜是御厨房给做的吗?」
「回陆公公,是的。」
陆展亭干笑了一声,道:「这厨子的手艺惊人啊。」
小太监不好意思了,道:「谢陆公公夸奖,小的是第一次做菜,好在菜式简单。」
陆展亭一把拉住了他,小太监被他吓了一跳。陆展亭凑近了他,问:「你是御厨?」
「不,不是,小的只是伙头房专职送饭菜的,给陆公公做菜,是新近派给小人的差事。」
陆展亭眉开眼笑地点了点他,道:「你的菜做得不错,不过要是有一点点改进就好了,喏,比方说吧……」他兴高采烈地道:「就说这青菜,要捡中间那菜心的部位……」
「陆公公,材料是上头给的,边皮就是边皮,菜心就是菜心。」小太监打断道。
「好吧,就算这边皮也是能炒出美味来的,比方说,前一晚上将边皮剁碎了拿盐暴腌,等明儿出了水,挤掉,多多的油,撒入姜末先抄,等油温高了,再将碎菜倒下去爆炒,那天你给我来两碗粥就好。」
陆展亭见小太监很认真地在听,就更加高兴地接着道:「再比如这豆腐,不能下锅就煮,第一锅水得倒掉,那叫去卤味。豆腐去过卤味,拿出来搅碎了,放点酱满园的小腌菜……
「没有小腌菜也行,你就把暴腌的青菜皮拌一点进去,再加上一点小葱。」
小太监听完了,长吁一口气道:「看来这厨子真不好当呢。」
「那是……」陆展亭拍拍他的肩道:「多多学习,精益求精。」
小太监开心地道:「还好我不用当厨子,这么复杂,学都学不来。陆公公,我给你做饭那会儿,还要给主子们送饭,要是又腌又爆又切的,上头非剁了我不可。」
「再说了,上头说陆公公您在修行,我要是敢在里头不小心沾了油沫子进去,就要把我打发到浣洗房去。伙头房送饭可是一门轻活,当年我爹托了不少人才弄来的,陆公公,对不住了。」小太监说着赶快收拾起食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