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活在一部分人的世界里,不能踏足另外人的世界。”他逆着光对我道。
“……我明白了。”
换言之,就是活在过去?对吧。停留在某一部分人的记忆里之类的,时间随之停止了,没办法再往前。我想这是对生命一个极好的解释。活下来的人们,他们每时每刻都能接触新的事物,展开新的关系。他们的时间是无限前伸的。
而死去的人们,他们的时间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随之结束了。不再有时间的概念,留下的只有过去,他们的未来也只能活在过去里。
“这是杜桑树的声音。”
江绪按下了按钮,收音机缓慢地转动,播放出细微的动静。那声音如同毫无头绪顺畅连接在一起的乐符。微渺而动听,沙沙地在耳边飘过。
给人非常奇妙的联想,尽管从没有听过,一旦听见,就能感知到植物的生命力。
“非常了不起的发明。”我对他道。
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小林警官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接了电话,电话那边讲了什么,我侧目看向身旁的少年。他温柔的眼底略微垂落,触碰着掌中的收音机,声音随之静止了。
“……我明白了。没错,那是我们修学旅行的地方,请你稍微等待我一下,可以吗?”
我挂断了电话,看向江绪道:“小林警官告诉我有了线索,他交代了一个地点。要一起过去吗?”
“嗯。夏由愿意让我过去的话,我会很高兴。”江绪脸颊边的纱布稍侧,他眼底蕴藏的情绪,随着阳光的折射一并分散。
我和他一起离开。我们离开了回收站,离开了这个不知名的土坡,离开了杜桑树。明明刚刚还在一起谈论远离世界的事情,下一秒我们却又被拉回真实的世界里。
我们修学旅行的地方在御岳山,离东京都不远。到达那里花费了我们大约一个半小时。
当时我们住在山上的一间旅社,小林警官正在那里,熟悉的地方。这家旅馆被我们学校承包,我记得当时我是和光俊住在一间,大部分的时间,我在房间里看漫画,没有参与同学的活动。
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形成一片雾霾般的青雾。这座山风景如画,美得令人驻足,过分浓郁的树枝遮掩覆盖成幽暗的阴影,高悬在明日之下。
重新走上这段路,我眼角能够看到身旁少年的步伐,我干涩的记忆,尽管我努力回忆,我甚至不记得他的身影。
“那个……对不起。”我开口道。
如果说每个被牵扯的人都具有某种罪恶的话,罪恶就是罪恶,即便是最微不足道的恶意,产生的罪恶也是同等的。
我想我怀揣的两种罪恶,冷漠与麻木。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讲出来了这一句,冥冥之中,从我们有意识地交集以来,这算是受到了指引吗?
闻言江绪微微地顿住,他看向我,眉眼的阴影形成柔软的弧度。
“……没关系,夏由。”
“那个……很抱歉这么讲。我第一个观察的人类。是夏由。我听过夏由体内的声音……那里常常一片沉默。偶尔会传来宁静而枯涩的声音,像琴弦断裂的声音。我想我可以理解,我也从来没有……没有讨厌过夏由。”他对我道,嗓音有些低落。
这条路也走到了尽头,小林警官站在那里,他看见了我,也只看见了我。
“夏由同学。很抱歉让你立即赶过来。案子牵扯到了完全无关的人。他并不是凶手。高考前就退学的同学。奈良江绪……你对他还有印象吗?”小林警官对我道。
“我们在井里找到了一具尸体,经过对比之后是奈良江绪的尸体。这位同学在三个月前被害了。”小林警官停顿道,“凶手是中村十连。那么……杀害孟小姐和焦同学的凶手,至今下落未明。我想我们……我们似乎走错了路。”
警官,并没有走错。表面上看我们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远,实际上真相已经浮出水面。就像我形容的房子……如果无法走出去,我们即便知道真相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有他一个凶手吗?还没有其他人之类的,旁观者。”我问道。
“还有他的同伴之类的。其他人教唆,动手的只有中村十连。”小林警官对我道。
我没有讲话,看着警官先生把那具尸体抬出来。白布遮掩之下只剩下一具骨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头骨似乎受了钝器的打击,那里凹陷下去一块。
“……死在夏天之前,很可惜吧?”我看向身旁的少年,询问道。
“原本是那样,”江绪对我道,“但是……死了之后才有勇气跟夏由搭话。偶尔会有那样的时刻,死亡似乎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