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我依然沉浸在某种梦境里。我置身在房间,周边的漫画书与铅笔围绕着我,我笔下沙沙不停,低头撞进自己描绘的故事里。每当我描绘出某个人物,他或她坚毅明亮的神情跃然纸上,我的心里有片刻的安宁。人与生俱来需要与孤独抗衡,当我落笔时,我触摸着她的脸颊,希望她能够前进至更远的地方。
人不可能不渴求被他人理解,尽管这是愚蠢的行为。我尚且没有高尚到哪怕无人知我,我依旧不为此零落枯萎。
我将我的灵魂切成碎片,我喜爱的那些事物,我所怀揣的残留的美好情感,注入至我笔下的人物。当她打破命运的桎梏,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尽管我创作了整个故事,我却认为她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那些寂寞、孤独,被无尽名为抑郁的波涛充斥的夜晚,我仿若行走在一片没有尽头的海岸线上。在此道路上我看到了无数的行人,我们彼此只有一个终点,一同在孤独的道路上奔赴旅程。
食物与水不过是维持肉=体的养分,我注视着窗边的那台红色收音机。若我的意志能够被传递,某一天我会不会灵魂升天,像蜂后那样肉=体化为虚无,灵魂飞至宇宙之外,去寻求某个答案。我想象着我飞天的场面,至我窗台开出来的凌霄花与雏菊,它们携同窗外的早樱,落满成为盛大的交响曲。
我将与月亮同为一体,每当夜晚出现时,我悬挂在天空之上,注视着往下的一切生灵,直至某人的意志传递至我耳边为止。
“夏由……妈妈做好饭了哦。”直到妈妈的嗓音从楼下传来,一切想象全部停止了。
我放下了手里的笔,窗台上的雏菊花温柔地舒展着,它柔软的花瓣昭示着某种美好的情感,和日夜照顾它的人有关。
“妈妈,请等我一下,”我对妈妈道,“我叫光俊过来。”
从那天开始,光俊一直闭门不出。我在楼下敲了敲门,喊他的名字。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我一直在门口守着,他向我打开了一条缝隙。
“光俊,请跟我一起去吃晚饭吧。尽管发生那样的事情……请你不要在意。如果你仍然觉得愧疚的话,需要传达歉意,我可以帮你。如果你现在还没有想好……至少先走出家门,不要一个人在家里偷偷吃药比较好吧。”我说道。
“……我很担心你。”
在我话音落下,玄关的门打开,露出一张惨白憔悴的脸,发丝缝隙间的双眼,光俊双眼肿胀,如同翻起的鱼肚皮,被海水泡了太久,颜色变得诡异而暗淡。
“……”沉默没有声音的对视,光俊掉下眼泪,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只有几声低微的啜泣声传来。
我在原地站着,空气中充斥着某种味道,我想那是名为痛苦的死气。
“……没关系,”我唇畔抿直,朝他张开双手,“至少稍微信任我一些吧。我认为光俊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这并不值得……不值得光俊为此毁掉自己的一切。请……请对自己宽容一些吧。”
“啊——”光俊嗓间发出低吼声,他的眼泪变得汹涌,颤抖的声色令他上气不接下气,他抓住了我的衣角,我将手掌放在了他的后背上。
我凝视着他被眼泪浸湿的发丝、他消瘦的身体,他手指上被反复扣弄的伤口,星星点点的伤口,看上去像是某种病毒。据说有一部分人,因为经常面对各种伤害而自暴自弃,宁愿用自损的方式来博取他人的痛苦。
“跟我走吧……这些伤口,疼不疼?我们先去吃晚饭吧。”我覆盖住他受伤的手腕,牵着他离开了玄关门口。
从他家到我家的路上,树影轻微地晃动,我耳边是蚊虫的沙沙声,在一片寂静之中,我听见了很低的声色。
“……对不起。”
我突然想起来了某件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是上小学的时候,在我还没有封闭自己以前。我们似乎一起走过这段路,光俊在我身后的位置,我眼角随时能够看见他。
即便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光俊依旧跟在我身后。
“没关系吧……是我应该向光俊道歉。我直到现在才发现,光俊仍然在我身后……在我扭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我对他道。
我触碰到他的眼泪,那眼泪滚烫而灼热,令我的灵魂再次震颤。
我和妈妈在家里为光俊包扎了伤口,光俊几乎没有讲话,我让他在我的房间里休息。我睡在他旁边,他的呼吸非常轻,总给人随时会消逝的错觉。
他睡着时,我注视着他,我注意到他的眼下有两颗小小的痣,分别分布在左眼的眼尾和右眼的眼睑。那小痣微不可见,我记得以前没有,看来人的眼泪会洗涤出印记。
我们就这样依靠在一起睡着了。既没有我想象中的失眠,也没有为难,一切都很平常,曾经在我看来的困难,原来一切如此……如此的不值一提。
“喂,光俊,我要出门了哦,你醒了之后先在我房间里玩吧。我这里有很多漫画书,隔壁还有游戏机,你想和我一起玩的话就等我回来……也可以给妈妈帮帮忙。”我说道。
尽管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他看起来睡的很安详,我戳了一下他,他没有反应,同样的话我又跟妈妈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