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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鸿安寺（第1页）

“你别笑话这老不修，不过他有句话倒是不错的。你若真心不愿另娶就该与家里长辈禀明才好。”

小船行至一处破旧栈道附近，向老人家问了路，景、林二人便决定先行下船边走边等月白他们。

老两口淳朴，不要银钱反而还给了二人一些干粮和水，景子瑜和林沐再三谢过并嘱咐二人不要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行踪。

“放心吧，你躲几日就回去吧。”老奶奶嘱咐道。

“实在不行再私奔！”那老人家仍旧忘不了这一桩，对着岸上的人喊着。

目送了老人的船离开，林沐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可真能编！也不知是哪位娘子……回去定要禀明才好……”他哈哈哈的笑了好一会，直笑得眼泪泛出。

景子瑜见他难得这般开怀，也不再顾着礼数殿下、殿下的称呼了，觉得这一段奇遇很是不错。他突然想起老人家‘私奔’的建议，这荒芜小路、前后无人，还真有些私奔出逃的意味。等到了苍梧调查处那周逢淳到底是何居心，自己便要将心意告知林沐，他心里这样下了决心。

两人没了马全靠一双腿脚，连日春雨官道泥泞并不好走，所以行进的度并不快。好在苍梧城就在前方，周一盏茶再过了一座桥就能到。

可路已尽头哪里有什么桥，只剩崖边几个破碎的木桩子连着一根麻绳，那麻绳连着两岸咿咿呀呀的在风里一荡一荡，将将证明这里曾经可能真的有那么一座桥梁如它一般联通两地。

“是被水冲毁了？”景子瑜问。

“估计是。灾后第一时间就该通路，怎么没人组织修缮！”

景子瑜从怀里摸出一油布地图仔细端详“这是唯一能进苍梧的路，不然只能翻山。”他又抬眼望了望周围的群山，一座座高耸入云，在雾气的笼罩下看不到穷尽。

他们现周逢淳有异，趁人不备急忙出逃，所带干粮都在马背上，他二人如今只有那老奶奶给的两个馕饼和一个水袋，靠着这样的装备，二人是万万翻不过这大山；等长风他们本也没准备什么吃食，更别说周逢淳那还后有追兵。

林沐将那柱子上的麻绳抓住，用力的扯了扯。见还算结实对着景子瑜道“这绳子连到对岸，这里又高应该是能荡过去的。殿下在此等一等月白、长风，我先去苍梧看看情况。”

他边说边将外衫撕成长条，给崖边找到的木棍缠好。

“不可！”那麻绳不过两指来宽，挂在这风雨飘摇的不知过了多少年岁，景子瑜不能看着林沐冒险。

“臣知道殿下担心微臣，可周逢淳那般您也看到了，臣必须要去苍梧看一看。”

被这一口一个“微臣”、“殿下”惹得没来由的窝火，景子瑜一把夺过那木棍“这本是父皇给我的差事，要去也是我先去。”

不等林沐阻止，他便双手抓着木棍两端，一跃而下、乘风而去。

“殿下！”身后，林沐一遍遍的唤他，在喊道第四声时他双脚一蹬稳稳落在了——一摊泥里。

腰以下全是泥污，上半身也溅了不少泥点。他本是从出生起身份就那样尊贵的人，虽不如景子璎讲究到了极点，如今这样的境遇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他担心林沐过来时也成了自己这样的‘泥人’，于是喊了句“你先别过来！”拿了些枯草木棍准备将地面处理一下。

可不等他打扫几下，嗖地一声，林沐如天外谪仙翩然飞来。

现时已来不及让他避让，景子瑜张开双臂将不明所以的林沐一把抱住。林沐被他一抱一甩躲过了泥潭，可他大约忘了自己这一身披红挂彩，因为想先清理地面他都不曾来得及给自己稍微清理一下，那一身才挂上的泥污就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全数沾染到了林沐身上。

“景子瑜你疯啦！”林沐一气之下也顾不上什么礼数。那泥巴应该是随着大水被翻来的，带着河底的水藻鱼虾，腥臭无比。他一边嫌恶的拍身上的泥，一边看那罪魁祸景子瑜，真想一脚给他踹进泥里。

他注意到那摊泥，突然明白了景子瑜的用意，自己虽然也是一身腥臭比起景子瑜却好了很多。林沐知道自己错怪了好人，忙开口致歉“对不住！”

景子瑜却只是笑，他太久没听过林沐对他直呼其名了。

来不及感慨自己最喜欢的林沐又回来了，洪水退去无人重修河堤栈道就算了，连这唯一进出的吊桥也没有修。如果说灾后不易没有原料和多余的人手也还说得过去，但城门外处处泥污无人清理就实在太反常了。林沐和景子瑜对视一眼，不由心底一沉，都不约而同的在这腥臭的污泥里嗅到了腐败的味道。

……

不是没想过灾后场景，林沐游历时也帮过救灾重建，可眼前的苍梧竟是这般人间炼狱。

在悟尘大师的带领下，幸存的人们也寻到了些逝者遗体，还能辨认的都埋在村落边的竹林里立个木牌写上姓甚名谁，更多的是无从辨认的；死的人那样多，几个壮年挖坑的度总赶不上新尸体的现度。到后来只能赶在尸体彻底腐烂前全部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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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果腹的粟米谷子被这洪水泡过已不能食用，霉变质成了乌黑、青绿的烂泥，泥沙里完整留下的金银铜钱成了此刻最无用的东西。污泥里裹挟着家禽、猫狗或是别的什么动物的尸体，已经腐烂变质成了脓水和骨头，连鬣狗、渡鸦都不屑再吃。

半月前，寺里的存粮见了底；两日前周围的山上连一块完整的树皮也寻不到了……

景子瑜是太子，他要了解国土辽阔、各处风貌，他在梧州志里读到过苍梧虽小却物产繁盛，百姓富庶。可眼前到处是残垣、泥沙，断掉的树木和墙砖相叠，不时可见无法辨别品种的动物骸骨。毫无生气——这是景子瑜唯一能想到的词。

“怎么会？”

是呀怎么会这样，和奏折上说的完全不同。

前日，他们还在梧州城见到人间烟火、百姓安居……可就在这下游不远的苍梧却是一座万物归寂的死城。

“这不是普通水患！”

景子瑜和林沐在城中继续探寻，每一处景象都让人心惊。景子瑜的鞋本就沾满了泥巴，如今脚步越沉重，他握紧拳头，眼中满是愤怒，“不管是谁，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快看！”林沐指着远处，那正是鸿安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