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比卓西度想象的还要简陋。斑驳的墙壁上贴着"救死扶伤"的标语,走廊里挤满了病人和家属。韦国强跑去办手续,卓西度则守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邻座一个抱着孩子的农妇好奇地问:"同志,你是韦老师亲戚?"
"大学同学。"
"韦老师人好啊。"农妇压低声音,"我家娃在子弟学校读书,交不起学费,韦老师偷偷垫上的。听说他为了给老娘治病,把手表都卖了"
卓西度心头一震。他记得那块表——大学毕业时韦国强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宝石花牌,当时还得意地给大家展示过。
手续办完,韦母被安排进六人间的病房。医生看过从深圳带来的药,惊讶地问:"进口的?县里都没有。继续用这个,加上我们的治疗,应该能控制住。"
安顿好韦母,已是深夜。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卓西度和韦国强并排坐着,谁也不想离开。
"饿了吧?"卓西度打破沉默,从行李里掏出几个深圳带的法式小面包,"尝尝,特区买的。"
韦国强机械地接过,咬了一口,突然哽咽:"妈这辈子连这种面包都没吃过"
卓西度不知如何安慰。前世的韦母直到去世都没离开过灵县,最远只去过地区所在的玉林市。
"西度,为什么?"韦国强突然抬头,眼睛通红,"为什么你能狠心放弃国家分配?你知道多少人羡慕我们吗?大学生,干部身份,铁饭碗"
"因为我看到了未来。"卓西度轻声说,"国强,计划经济正在解体,未来是商品经济的时代。在深圳,一个普通工人月薪能到oo元,是我们的五倍"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韦国强猛地站起来,"子弟学校五十多个孩子等着我,农场职工把孩子交给我们这些老师,是希望他们改变命运!"
卓西度想起前世韦国强教过的学生——有考上大学的,有当上技术员的,确实改变了命运。但韦国强自己的命运呢?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我没说你错。"卓西度尽量平静,"只是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伯母的病需要长期治疗,子弟学校的工资够吗?"
韦国强像被戳中痛处,颓然坐回长椅:"场里答应预支三个月工资我会想办法"
"跟我去深圳吧。"卓西度抓住老友的手,"店里缺人手,包吃住,每月给你o元。伯母可以接过去,特区医疗条件好"
"你让我去当跑堂的?"韦国强甩开他的手,"四年大学白读了?"
"大学教会我们的是学习能力,不是一定要当老师!"卓西度也提高了声音,"深圳有夜校,有培训中心,你完全可以"
护士从病房探出头:"家属小声点!病人需要休息!"
两人同时噤声。沉默在雨夜中蔓延,只有走廊尽头的挂钟滴答作响。
凌晨三点,韦母的烧终于退了。值班医生检查后说病情稳定了,劝他们回去休息。韦国强坚持留下,让卓西度去他宿舍睡。
"我送你去。"韦国强拿起伞,"宿舍漏雨,得告诉你哪个床位能用。"
雨中的农场静悄悄的,只有几盏路灯在雨幕中晕出昏黄的光圈。两人共撑一把黑布伞,肩膀不时相碰,却都刻意保持着距离。
韦国强的宿舍在学校后面的一排平房里。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不到十平米的房间,一张木床,一个书架,一张书桌。桌上堆满作业本,墙角的脸盆接着漏雨,叮咚作响。
"你睡床,我趴桌子就行。"韦国强点亮煤油灯,"明天一早我就回医院。"
灯光下,卓西度注意到墙上贴着的课程表和"优秀教师"奖状,书架上整齐排列的教材和备课笔记。简陋却有序,典型的韦国强风格。
"国强"卓西度还想再劝。
"睡吧。"韦国强打断他,吹灭了煤油灯,"明天再说。"
黑暗中,雨声变得格外清晰。卓西度躺在潮湿的被褥上,听着韦国强轻微的呼吸声。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大学时韦国强总是第一个起床,给全宿舍打热水;毕业前夕他兴奋地说要去农场"传播知识的火种";后来去农场探望时,看到他给学生们补课到深夜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了韦国强趴在桌上的身影。卓西度突然现,老友的鬓角已经有了几丝白。他才二十五岁啊。
"国强,"卓西度在黑暗中轻声说,"明天我去玉林买些特效药,听说地区医院有新到的青霉素。"
没有回应。但卓西度知道,韦国强听见了。
雨声中,隐约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谢谢"。
喜欢重生du重生年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