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非常美好的前途丶健康的身体和爱你的家人。你不应该和我一样,我们不一样。你不像我,无牵无挂的。”
“我就像是在这世界上飘着的蒲公英,但你不是。”
“……那我是什麽?”
“你是大树。”
顾宪海安慰着何峰。
“你是棵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有很多的人都需要你来为他们挡雨……对吧?你从来都不是什麽蒲公英。”
“可如果有一天,我不想再当大树了呢?”
“没人规定大树必须是遮风挡雨的。”顾宪海说:“不要被根系困住,包括我。”
人就像棵大树,它需要繁杂的根系为它吸取营养,却又同时被根系困住。
所以,顾宪海觉得当蒲公英挺好的。
“你不喜欢我了吗?顾宪海。”何峰擡头,两人的视线对上。这回,顾宪海并没有躲避。
他确实说不出自己讨厌何峰这种谎话。
在这不到一年的分别中,他知道自己仍旧深爱着何峰。至于深爱到哪种地步,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他只能笑着不回答,装成高深的模样。
“你还爱着我,那为什麽不愿意让我跟你走?”何峰轻轻的摇晃着顾宪海的手,“你应该自私一点的。”
顾宪海坐的是摇椅,哪怕何峰力气很小,摇椅也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的摇动着。
“你怎麽舍得让我一个人留下?”他问:“你不是爱我吗?”
“你不懂,何峰。”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希望你好好活着。我不希望你的美好未来被我拖累着,这样的话,我死了也会不甘心的。”顾宪海不想花费时间去和何峰解释什麽,何峰是个对感情太迟钝的人,就算跟他说也都说不明白。
“我不理解。”
“你以後遇到喜欢的人就会理解了,大傻子。”
“我喜欢你啊,我不会和别的人在一起的。”
顾宪海顿住。
何峰,你分得清爱情和亲情吗?
他把想问的话咽进嘴里,就算说出来,估计何峰也会跟他贫嘴;又或许是他的感觉是错的,错的彻底……
顾宪海目前还没有精力和何峰掰扯爱不爱的感情问题。
吃过药後,他困得厉害,但又实在不想睡觉,他感觉越睡觉脑子就越不清醒。这个家里已经有一人一狗两个傻子了,他不能也变成傻子。
大傻子何峰还不知道顾宪海已经把他和白白画了等号。他还以为自己说服了顾宪海,抱着顾宪海坐到沙发上,拉开茶几的抽屉拿出相册,打算和顾宪海一起“回忆青春”,显然是没有放弃想让顾宪海治疗的想法,试图说些美好的事让顾宪海回头是岸。
计划一殉情,计划二谈回忆让他别放弃治疗是吧。
头一回听何峰说这麽多话,顾宪海感觉到新奇。他也开始看着相册——实际上他并不喜欢这些纪念性的东西,他感觉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有什麽可以回忆的。
但要是仔细想想,他们两个人好像也没有什麽太快乐的回忆,哪怕是出去约会,也大多数都是他眼巴巴的听着何峰安排。
随着何峰的动作,顾宪海又闻到那股香甜的栀子花香气,何峰似乎对栀子花很是着迷。他上火的时候喝栀子水;沐浴露洗发水洗衣液是栀子香;就连喷的香水,名字里都带有栀子。
跟何峰在一起的时候,顾宪海身上也带着浓重的栀子香,但是离开了何峰,他身上就只有烟酒的臭味。
他跟着何峰闻了四五年的栀子花,终于在去海康的时候,见到了栀子花的真容。北方并没有这种植物——至少他没见过。
很香,很可爱。
这是何峰的评价。
那时的顾宪海,很自然的认为何峰是在夸自己;而现在的顾宪海,觉得自己身上这股死人味道更像是发臭发烂的栀子花尸体。
看着何峰一页一页的翻着相册,顾宪海只能感叹一句你记性挺好。
最终回忆结束,何峰刚想合上相册,在摸到相册外皮的时候,发现外皮夹层中还夹着东西。
那是一张张黑白照片,顾宪海记得,这是他放的。
因为黑白相片出现在在全彩的相册中,实在是太过突兀了,所以顾宪海一直都把他们放在夹层。
同时,这也是他最不想面对的回忆。
何峰拿出相册,看着相册中自己在大舞台上的照片,突然想到,这场比赛顾宪海并没有到场。
那不是顾宪海第一次对他食言。
“当时的天太冷了,我又冷又饿,实在是不想去看你表演。”顾宪海看明白何峰的意思,他的解释姗姗来迟:“还要转两趟公交,多花两块钱,我当时真的没有钱,你也知道的。何峰,我不是你。”
“为什麽你说你是蒲公英?”何峰突然问道。
“因为‘顾宪海’是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他没有所谓的根,没有家丶没有故乡,他只能作为曾用名出现在陈庭雨的户口本上。没有人记得顾宪海,他好像就这样消失在春风里。
所以,“顾宪海”是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