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当时投奔侯府,连件像样头面都没有。
“茶楼是岁岁胡闹弄的玩意儿。”他抬鞭指向东市方向,“朱雀街有三十六家茶坊,嫂子何苦趟我们这淌浑水?”
晁氏耳坠晃得急。
昨日女儿趴在沈氏茶轩雕花窗上,亲眼见着算盘拨出三百两的流水。
那黑珍珠奶茶的方子,听说连长公主的御膳房都遣人来讨。
“妾身幼时学过点茶之术,”她往前半步,绣鞋碾过墙根青苔,“不求学全,能识得账目进出便好。”
沈文渊忽然夹紧马腹。畜生嘶鸣着转了个圈,晁氏踉跄扶住拴马石,听见头顶传来声音:“下月锦艺及笄礼,侯府再添二十抬妆奁,也算一番心意。”
日头爬上飞檐,将晁氏青白的面色照得透亮。
她盯着马蹄铁冷光,想起昨夜女儿哭红的眼——沈嘉岁连茶楼后院都不让进,说什么“秘方不外传”。
“侯爷,”晁氏喉头发苦,“当年薛郎为救侯爷命丧黄泉,您不能亏待了我们孤儿寡母的……”
“锵”的一声,马鞭重重磕在鞍头。
沈文渊眼底结着霜:“嫂子若没有其他事,早些回去歇着罢。”
晁氏攥着帕子的手渗出冷汗,青石砖上的日影已西斜三寸,她才敢开口:“侯爷容禀,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她觑着沈文渊的脸色,“我那侄儿,寒窗十载却苦无名师指点。”
沈文渊摩挲着马鞭的玉柄。
白鹭书院的山长,正是他当年殿试的主考官。三年前因政见不合,那老头当朝摔了他的贺寿礼。
“这是他的文章。”晁氏从袖中掏出装裱精致的册子,“上月刚作的。”
竹纸簌簌作响,沈文渊瞥见“官营伤民“四字,忽然想起御史台参他的折子。马鞭穗子扫过书页,他淡淡道:“且放着罢。”
马蹄声远,晁氏扶着土墙长舒口气。
若侄儿能拜入白鹭书院山长门下,来年春闱定能一举夺魁!
此刻朱雀街上,沈嘉岁正掀开沈氏茶轩的湘妃竹帘。
晨光漏过二楼雕花槅扇,在她月白襦裙上洒下碎金。
程掌柜捧着账本疾步而来:“东家,严记新开的茶庄也推出了黑珍珠奶茶,把咱们的生意都抢走了许多!”
严记茶楼,正是武威侯府名下的产业。
“可是比咱们多放糖?”沈嘉岁拈起块桂花糕,瞧着斜对面三层严记茶楼垂下的丈许宣纸。
那上头墨迹未干的《奶茶赋》,正被两个青衣书生高声吟诵。
“非也!”程掌柜急得跺脚,“他们不知从哪挖来三个老翰林,说是要办什么诗茶会。”
话音未落,街面忽然喧哗起来。
七八个短打汉子抬着檀木匾额往严记去,朱漆金字写着“文墨飘香”。沈嘉岁轻笑:“严记的蒋掌柜倒是舍得花钱宣传,前日还嫌墨宝阁要价高。”
她转身推开后厨木门,蒸腾雾气中飘着焦糖香。
灶台上摆着新制的仙草冻,墨玉似的颤巍巍晃着。
青瓷盏“叮”地碰响,沈嘉岁舀起一勺:“今日挂牌——冰镇仙草饮,买三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