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氏手中的茶盏磕在案几上:“岳明书院?”
她盯着沈管家递来的引荐信,“侯爷亲口应承的可是白鹭书院!”
沈福躬身更深:“白鹭书院的许山长亲批‘火候未至’,侯爷递了三回拜帖。”锦缎袖口露出半截泛黄纸角,正是晁恒那篇文章。
薛锦艺绞着杏子红帕子轻笑:“母亲还没看明白?侯府若真有心,表哥早就一只脚踏进白鹭书院的大门了。”
她指尖划过青玉帖上的暗纹,“表哥这般才学,倒像是明珠非要往瓦砾堆里埋。”
话音未落,槅扇门“砰”地被撞开。
晁恒青衫下摆沾着泥点,袖口墨渍未干:“姨母!”他抓起案上拜帖,“去年岳明书院秋试,头名文章还不如我的策论!”
晁氏望着他袖口洇开的墨团——昨夜这孩子定是又通宵誊文了。她叹道:“许山长门生遍布六部,眼光自然挑剔!”
“眼光?”晁恒突然大笑,“上月工部侍郎的侄儿文章狗屁不通,不也进了白鹭书院?”他袖中抖出张洒金笺,“只要三百两打点门房,我的文章就能直呈山长案头!”
“恒儿!”晁氏急得去捂他嘴,“这话传出去…”
“传出去又如何?”晁恒甩袖跪地,震得腰间玉佩叮当,“姨父为救永定侯死在土匪刀下,如今侯府连三百两体己钱都舍不得?”他眼眶赤红,“今日他们能这般搪塞我的前程,来日表妹的婚事恐怕又是难事!”
……
暮色浸透朱雀街时,沈氏茶轩二楼飘出新熬的红豆香。
沈嘉岁指尖抹过青瓷盏沿,蹙眉道:“奶沫要打到‘雪拥蓝关’的厚度,姚锦你再加半勺饴糖试试。”
雕花窗外忽然传来喧哗,程掌柜捧着账本疾步上楼:“东家,严记又挂出新诗了!”
他指着对面三层茶楼垂下的丈许白宣,“这回请的是退隐的周翰林。”
沈嘉岁倚着窗棂轻笑。那《咏冰饮赋》的洒金宣纸下,排队买仙草饮的队伍已短了三成。
她转身敲了敲铜釜:“明日挂牌红豆相思饮,买五赠一。”
戌时的更鼓刚敲过,紫莺提着六角宫灯匆匆进来:“小姐,那萧秀才又赖在后巷不走。”
话音未落,雅间竹帘哗啦作响,萧霖带着夜露寒气闯进来,月白长衫故意蹭着沈嘉岁袖角。
“沈姑娘。”他眼眶泛红似染了桃汁,“小生夜夜对月临帖,字字皆是思念姑娘。”
“萧公子上月初八赊的二十两银票,可备齐了?”沈嘉岁把玩着茶夹,夹起块奶冻投进炭炉。
白烟“嗤”地窜起,惊得萧霖连连后退。
紫莺立刻挡在前:“休要污了我家姑娘清誉!”
萧霖袖中拳头攥紧。
半个月前这商户女还追着他送狼毫,如今竟连他作的《红豆词》都扔进了灶膛。
他强笑道:“岁岁莫要说气话,那日我们在海棠树下不是约好了海誓山盟?”
“海棠苑第三棵老树下埋着的东西,萧公子可要请府尹大人来挖?”沈嘉岁突然抚掌,“听闻京兆尹最爱断风流案,正好验验公子那些‘山无棱’的情诗。”
萧霖脸色煞白如糊窗纸。
他记得,那叠洒金笺上还按着私印,若真闹上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