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的现在,郁涟闭上眼睛,也时常会在睡梦中再度回到那个地方。
曾经他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纯粹的,直到他被他最信任的亲人亲手推进了那所被称为“学校”的监管所。
那里的东西都是“纯粹”的。
纯粹的黑暗、纯粹的恐惧。
纯粹的地狱。
他所热爱并愿为此让自己的生活天翻地覆的游戏在那个地方是“罪恶”的,而那些自称是老师的成年人们手中各种体罚的工具则是不容置疑的“正义”。
郁涟记不清他有多少次躺在那张狭窄的铁板床上,期待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可惜现实并容不下这样可怜可笑的想法。
棍棒提供的体罚是最轻的,再往上,小黑屋、水刑、电椅……
有时郁涟会感到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他的父母接受了他的性向,也同意了他追寻自己梦想的决定,网吧队伍的队友也已经就位,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展,他的追梦之旅刚迈出第一步。
为什么呢?
郁涟的思绪第无数次回到了那个下午,网吧门口,爷爷奶奶和蔼的笑脸,熟悉的车牌和车子,他上了车,却被送往彻头彻尾的地狱。
一直到两个月后,他的父母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将他从“学校”里接了回去。
那是郁涟第一次见到他的父母那么大的火,还是对着他的爷爷奶奶。
而面对两个老人笨拙的道歉,郁涟嘴唇微动,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原谅两个字。
他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突突跳动着的闷痛。
尽管郁涟深知不要反抗的道理,却也还是被“老师”寻到了由头,责罚了一顿。
他的右手落下了伤。
好在那伤并不严重,经过调养和训练后,郁涟的操作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重新找了队友,重新组了队伍,顺利进入了青训,又加入了职业战队,成为了一名职业选手,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表面看起来,那段噩梦一般的时间并没有对郁涟的人生规划产生什么实际的影响。
但裂痕永远是深藏在表象之下的。
郁涟开始不想说话,不想和他人来往,他对他人的信任度越来越低,无论对谁都抱有警惕和怀疑,总是保持着距离,也讨厌任何人的接近。
不止是他的队友,甚至包括他的父母。
他开始无法安睡,整夜整夜的失眠,心底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警告他,万一睡着了,再次醒来,他就会出现在那张冰冷的铁板床上,等待着新一天的“课程”。
不安和恐惧渗入了他的内心。
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
没有人会一直留在你的身边,支持你,爱你。
毕竟,血肉骨亲都是如此,何况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心灵上的裂痕一点点显露的同时,身体上的影响也慢慢变得明显。
第一次右手疼痛,是一个雨天。
郁涟原本没有太在意,做了手操,就继续回去训练。
但这份不在意,在接下来的比赛上,让他吃到了永生难忘的教训。
他记得,在惨白的灯光下,理疗师拿着片子,告诉他,他的手是过度疲劳,加上旧伤的影响,才会并炎症。
旧伤。
旧伤……
郁涟睁开眼睛,脑海中还残留着方才梦境的影子。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又让他回想了起来。
从那以后,母亲就开始对他过度保护。平时打比赛或者去拍广告、宣传之类,会在公共场合露面的行程,母亲都没有异议,但她非常反对郁涟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到处跑。生怕会重蹈覆辙,生和之前一样的事情。
郁涟对此没什么异议,他本就不喜欢到处跑,冷淡疏离的态度更是成功帮助他远离了大部分的社交活动。
谁知半路会出现一个左乔。
昨天母亲的态度那么奇怪,左乔一定已经现了不对,大概是顾忌着自己才没有直接问。
如果他问了,自己该怎么回答?
撒谎吗?找借口?或者干脆说,自己的家庭氛围就是这样的?
不知道。
要对左乔撒谎以掩饰自己的想法,让郁涟心里某处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