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理原本以为徐知竞忘了,甚至就连夏理自己最初都没能反应过来。
迈阿密漫长的夏天让‘夏至’这样抽象的概念不再分明。
即便到了索伦托,高悬的太阳也在不断弱化这一存在于东亚文化的对于夏季的标志。
夏理出生在十九年前的夏至,一个并不炎热的下雨天。
江城漫长的梅雨季从春末直至夏初,夏理就这样在无休无止的雨声中发出了人生的第一道啼哭。
“安排了白天出海玩。你要是起不来就晚点去,或者换到之后。”
徐知竞说完,意外地没有继续享用那份沙拉。
他仍旧看着夏理,像是正等待对方的肯定。
吧台的窗上挂着玻璃风铃,在两人静默的时间里,海风便推着透明的装饰‘叮当叮当’轻晃。
时至今日,夏理和徐知竞谁也读不懂对方。
他们只是长久地交视,用目光细细描摹过对方的眼眉。
徐知竞的耐心妥帖,夏理的温驯迷恋,一切在对方眼中似乎都成了伪饰,是在明知仅为游戏的前提下演绎出的虚假的爱。
夏理滞后许久才作回应,起先仍是一派游离的神色,稍过几秒又甜津津弯起眼梢,颇为嗔怪地问:“没有礼物吗?”
他不知道徐知竞会怎样想,好在对方大抵也愿意陪他演下去。
徐知竞只间隔了几秒便回答:“礼物在房间,等会儿回去拆。”
或许是困了,徐知竞在说这句话时倦怠地半垂下眼帘。
他将视线下移,盯了会儿盘里才被拆出来的新鲜蟹肉,不知怎么,突然就没了胃口。
徐知竞干脆靠上椅背,转头去看窗外银白的海面。
夏理搞不懂自己哪里又惹了对方不高兴,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一点点扯下嘴角,令其抿成一道郁然的直线。
“回去吧。”
“吃饱了?”
徐知竞一边回问一边起身,自始至终没有留给夏理选择的余地。
后者点点头,跟着同样站起来,略微将藤椅往后推开了些,发出一声椅脚与地面摩擦的怪声。
如果他们真的在恋爱,夏理一定会控诉徐知竞的不体贴。
可惜这只是一场限定于这个夏天的游戏,夏理为徐知竞悸动或心痛都是多余的。
今天的徐知竞对他不好吗?
夏理一定不会这样想。
但他的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滋生出苦涩。
与今天有关的,无关的一股脑侵占思绪,纷乱纠缠,让夏理连欺骗自己去享受甜蜜都做不到。
他跟在徐知竞身后又一次往崖边的白色石阶走,低着头始终紧盯地上被拖长的影子。
将要经过那株月见草时,夏理终于舍得抬眼。
他抽离地转过脸,瞳孔甚至更晚一秒才往身侧聚焦。
那双郁丽却空洞的眼睛极缓慢地朝崖壁的缝隙看去。
一样的月光之下,青绿的月见草不见了小花,只剩下被折断的茎秆,晃晃荡荡卡在石墙与泥土之间。
——想吐。
伪造出来的爱情是过分甜腻的人工制剂。
夏理莫名对自己的演绎抗拒到反胃。
他攥住徐知竞的手,悒悒停在了一级台阶下。
永远高高在上的青年依旧矜贵地将视线垂落。
徐知竞俯视着夏理。
不久,听见后者笑着说:“徐知竞,我有点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