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理就近找了家酒店住下,简单洗漱过后便躲进了被窝。
他在这数年间渐渐停了药,今夜却再一次失眠,久违地重温属于夜晚的煎熬。
将近四点,夏理终于被倦意席卷。
不长的梦境变成一部老旧电影,一帧帧跳动着放映有关夏理的童年与少年。
夏理出生在世纪初的夏天,一个浓绿树荫裹着湖区淅淅沥沥雨水的夏至日。
他在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徐知竞。
紫藤花架婆娑轻摇,‘沙沙’为他们的初遇献上配乐。
梦中的时间奔腾流逝,过了某个节点便不做停留地去往十五岁的初夏。
影片像是卡带,从这时开始间断着跳出空白。
画面中的少年们一瞬长大,经过一段漫长的抽帧,忽地在放映机不止的噪声中分别。
最让夏理讨厌的徐知竞消失又出现,带回所有沉痛与喜悦。
夏理不想看也不想听,捂着耳朵躲回暗处。
徐知竞就像小时候一样委屈巴巴要掉眼泪,要控诉夏理对他人的偏心。
可是明明最难受的是夏理,最该哭的也一样是夏理。
徐知竞不过丢了一件旧玩具,多得是人谄媚逢迎。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夏理倏地惊醒,耳畔甚至还回荡着徐知竞的余音。
时间就快到黎明。气象预报的晴天并没有来,依旧是彻夜积深的大雪。
夏理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在沉默过后轻叹了一声。
他发了条消息给孟晋予,打算下场会议结束就提前回普罗维登斯。
夏理不喜欢纽约。
关于这座城市的印象几乎全部都与阴沉或冷郁挂钩。
他希望尽快离开这里。
莫名预感,或许再多停留一秒,就会有新的痛苦滋生。
——
夏理在房间待过几个小时,天亮不久便打车去往先前的酒店。
电梯直通套房玄关,需要门禁才能抵达楼层。
夏理脱了大衣,摘掉围巾放在柜子上。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转过门廊就看见了客厅里徐知竞的身影。
桌上多了束包装典雅的洋牡丹。
对方换过衣服,棕褐色的猎装外套搭在靠垫旁,剩下件半高领毛衣。
见夏理回来,徐知竞从沙发上起身,自然地对夏理笑了。
他似乎很久没睡,隐约有些疲态,但显然在来之前认真打理过,因而更透露出某种漫不经心的倦怠。
“你为什么在这里?”
夏理搁下手机,镜头在大理石的台面上敲出一声脆响。
“等你。”
“我在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犹豫着上前,随步伐摘下手套。
乳白色的针织衫与那头柔软的黑发将他的焦虑衬得更像是疑惑,甚至带出些昨夜不曾有过的优柔。
“这间酒店是朋友家的,有万能卡。”
徐知竞被光影织出的迷蒙骗过,起身绕开茶几,期待地朝夏理靠近。
后者的心跳随着距离的拉近愈发失序,隐约催生出躯体反应,莫名感到乏力与反胃。
夏理下意识地抓起了桌上的花,劈头盖脸朝徐知竞摔了过去。
徐知竞的脚步一顿,愣在原地,撇过脸,纵容地接受了夏理的怨愤。
“所以你就这么进来了是吗?”
洋牡丹实在太柔软了。不像玫瑰或是百合,拥有硬质的茎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