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心疼。
明卿坐在胤禛身边,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他花白的头发,每每刚要触碰时,总是会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阻隔。虽然近在咫尺,却不能彼此相依,甚至对方连自己的存在也无法知晓。
明卿也终於明白了,她所在的地方。望着体顺堂里无助迷茫的男人,她一直以来装傻充愣,始终不愿意面对的真相,此时此刻,却再也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了。
胤禛与她一样,都重生了,在那里,他来的比自己还要早,他一步步围困着,不让她逃脱,甜言蜜语哄着,让她沉迷沦陷。
她要生气的,愤怒的,把已被尘埃遮掩的遗憾和埋怨都翻腾出来。然而,她找了许久,却发现,这些前尘往事涌上心尖,带给她的却是深切的自责和疼惜。
胤禛没有骗自己,只是她总是逃避,不肯面对,甚至在心底深处,无意识地制止着胤禛坦白一切,胤禛是对她的软弱妥协了罢了。
她很想要抱着胤禛,告诉他,自己的存在。然而,她却无能为力。胤禛痛哭不止,她也跟着泪流满面,胤禛力竭昏厥,她也只能静静守望着,为他祈祷着。她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决绝,她忆起往事,才发现,真正辜负了这段姻缘的人,是她。
她一直陪着胤禛,陪着他去梵天寺,陪着他彻夜批阅奏摺,陪着他带着遗憾去安置兄弟们的身後事,尽管他不知道,明卿依旧寸步不离地陪着。
「爷,该休息了,我困了,您再这样,我真要不理您了。」
胤禛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奏摺,未受一点儿干扰。明卿不顾形象地坐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露出极为苦恼的表情,似是正想与面前的男人赌气,没料及对方竟然先声夺人,抢了她的招数,以至於令她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
「爷,您是不是外头有别人了?」明卿咬着帕子,含泪说罢,把帕子揉成一团,用力地往胤禛身上扔,须臾之间,帕子被弹回了她的脸上。
不疼是不疼的,可是这还依然惹怒了明卿,她倏地从桌上跳了下来,指着胤禛喊道。
「您竟敢打我,和离,今儿个就分床。」
啪得一声,胤禛把手里的奏摺重重的摔在桌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把明卿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一瞬不瞬地瞅着对方,眼里闪过一丝儿惊慌,一动不动地站着。
「朕不许。」
「爷?您听得见我的声音?我都是胡说八道的,您可千万不要休了我!我知道……」
「无法无天了,朕非得好好整治整治你,想趁机发国难财,简直是做梦。」
明卿谄媚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看着胤禛的眼神里带着幽怨,半晌,垂头丧气地坐回桌子上,心情低落地看着胤禛。
「为什麽,是因为从前不珍惜,这会儿,才要我尝尝这可望而不可及的滋味?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明明同处一室,却相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明明两颗心靠得这麽近,却连一个手指头也触碰不了。
胤禛皱着眉头,眼底的倦色沉重浓郁,挥之不去,他从手边的盒子里拿出一颗着赭红色的丹药,轻轻捏在手里观望着。
「别吃,求您了,别再吃了。」
明卿摇着双手,大声呼喊着,胤禛依旧不为所动,片刻之间,就着茶水仰头服下。
「你是要气死我吗?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麽!」
谨小慎微地经营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却不知道珍惜,肆意糟蹋着自己的身子,这是何苦来呢?现下,她还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陪着,要是,胤禛也殡天了,他们要在何处相会?她喋喋不休着,发泄着心头如刀剜一般的痛苦。
胤禛默默低下头,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乖巧地不像话。明卿突然怔住,低着头,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腕。
另一串佛珠在哪里?明卿有些好奇,但又并非十分在意。她被胤禛嘴边擒着的浅笑迷住了神思,年轻不再的胤禛,苍老病弱的胤禛,仍旧吸引着她。
这样静静陪伴的岁月,也是有尽头的,胤禛的身子越来越差,仙丹用的也越来越多,明卿成天提醒吊胆着,她明白,胤禛快要熬不住了。
明卿陪着他走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哭得昏天暗地,歇斯底里,胤禛还是走了。她对这个世间最後的一丝眷恋也消失殆尽,她疲惫极了,与胤禛隔着一指之遥,顶着沉重的眼皮,望着胤禛,不知过了多久,无声地进入了梦乡之中。
这一觉,她睡得极好,似乎做了一个有趣地梦,只可惜已经忘记了。明卿深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皂荚味充斥着她的心肺,她悠悠睁开了双眼,胤禛俊美的容颜跳进眼帘,她舍不得眨眼,痴痴望着。
「爷真好看。」
「醒了?」
明卿大惊失色,反问道。
「您能听得见我的声音?」
胤禛低头亲了亲明卿的额头,双手一点一点地试探着,直至缠绕住对方的身子,而又收紧双臂,牢牢困住怀里软弱无骨的女人。
「您还能看得见我?」明卿拔高了音量,不可思议道。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不论你在哪里,爷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
「骗人,您眼里根本没有我。」自己陪了这个人一年,结果,他成日不是忙正事,就是发呆,就是不肯搭理她一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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