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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向前迈进与停滞不前（第2页）

“回来后大概三年，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件很现实的事情。”她的语气又平静了下来，“那就是我一直生活在悬浮的真空之中，没办法脚踏实地。”

“已经没有混乱的东西可以让我轻松发财了，背靠制裁政策和商品倒卖就可以轻松赚钱的时代过去了。”她耸了耸肩膀，“现实世界比战争还残酷呢，拿着我过往的经历，居然连超市收银员都不肯要我。”

“神奇吧，”她眯起眼睛，话语中充满了自嘲，“我以为自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结果回到了现实世界，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我只是一个迈入中年单身未婚先育放浪形骸，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的失败者。”

她看向我：“怎么样？小拖油瓶，有什么感受吗？”

她肯定读出了我脸上的失望，叹了口气。

“其实我真想劝你不要问，问了的结果就是这样。”她无奈地说，“你只是得到了一个和你想象中不一样的妈妈而已，连最后那么一点体面都留不下来。”

不，我才不是为了这种事而失望。

“……妈妈，不要再撒谎了。”我有点无奈，这家伙的心墙比我想象得还要厚，“在轮回里，因为保护这些居民，一次又一次死去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现在，为了我能活下去，选择一个人去死的，”我敢肯定我的笑容很丑陋，“不也是你吗？”

解决轮回的办法其实还有，增加轮回次数，反复熟悉杀人魔的招式，最后肯定可以靠经验积累脱困。

但她为了万无一失，直接放弃了这个方法，选择牺牲自己。

这样的妈妈，不可能是她叙述中的那个人。

“别嘴硬了，事实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吧。”

我说着说着，突然有点难过。

“你的时间暂停了，但我的时间一直在流逝。现在，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而是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大人了。”

“妈妈，你说的一切，我都可以听懂，都可以理解了。”

现在，就是交流的最好时刻。

她突然很认真地打量着我，就像少女打量自己的第一个朋友一样。

“啊，”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仿佛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小石，你真的是大人了。”

“在我看不到的未来，真的长大了啊。”

“哎，真是骗不过你。”

她笑了笑，于是我仿佛听到那道透明墙壁破碎的声音。

我们终于坦诚地面对面了，就像一对老友那样。

*

“最开始，我确实是很没道德地发着别的国家的战争财，甚至在屡次向当地土著压价的时候被大家看作没有良心的家伙。直到我在偶然间亲眼窥探到了战争的模样。”她的声音里突然带了点苦涩，“一瞬间，原本抽象的概念变成了具体的现实。当碎掉的儿童尸块飞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再怎么狠心，恐怕也没法继续这么做下去了。”

“在此之前，我只把这两个字当作赚钱的一种机制，但之后，我就彻底没法用以前的眼光看待这件事了。”

我眨了眨眼睛：“这就是你空着钱包回国的原因吧。”

并不是因为所谓的“赌输了”，而是……

“哼，”她哼了一声，“你妈妈我做了很多事情，比你想象得还要多，投入进去的钱和时间，不计其数啊。”

“我不知道当地人还记不记得我，但如果某天你有机会去到那些地方，”她眨了眨眼，眨眼方法和我如出一辙，“看到的一些画像，和你有八九分相似，下面写着BigLin，那肯定就是你老娘的。”

我听得屏住了呼吸，就好像自己的梦变成现实了一样。

“不过，也别把我当作好人，好人一开始也不会想到跑那些地方去发财。”她笑了笑，“我并没有特意地在做好事，我只是……只是对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很多事情很无奈。在看到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去阻止，去反抗。”

“对我来说，世界上大多数的事情都是很无聊的，但当我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反而会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活着。”她突然看向我，“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我不置可否，她满意地笑了。

“话说起来，虽然很不道德，虽然其他被困在轮回里的人应该很痛苦，”她移开眼神，“但我其实觉得啊，轮回域其实是给域主的……一次机会。”

“机会？”我出声问道。

“嗯，”她点了点头，“认清楚自己，和自己面对面对峙的机会。”

“好多人稀里糊涂地活着，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轮回域会推着你去面对自己，探索自己。”她说道，“最终，为了离开这重复的一天，你不得不扒开自己的内心，挖掘自己最讨厌的部分。”

“——就好像我最后发现，在我的执念里，需要活下来的人里并没有自己那样。”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死在这里，反而是对我最好的事情。在一瞬间的BigLin和永远的林妈妈之间，我选择了重温旧梦。”她笑起来，“就好像我在那一瞬间才明白，原来，我一直想要的，就是把自己停留在某个瞬间，不要再继续成长，不要再继续变化，让自己永远是‘自己’。”

她突然很狡黠地看了我一眼。

“你出现在这里，肯定也是再次经历轮回之类的危机了吧。”她看着我点头，笑了笑，“我想，我对轮回域的感悟，没准会对你有些帮助。”

“如果你被困在一场轮回里，一定要先找到域主。”她不管不顾地嘱咐着我，敲着地面，“我的感觉向来不会出错，表面上，轮回域是为死去的人们服务的，但最终的核心，还是在域主身上。”

“如果你是因为没搞懂域主执念而被困住的话，一定要和ta多交流，”她眨了眨眼，“让ta好好直面自己，好好地看穿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把我所经历的轮回恐怕更复杂这件事情吞回肚子里。

别说现在根本不知道域主是谁，好像就连轮回的基础规则都是错乱的——人人都带着轮回的记忆，这该如何解释！

她已经要离开了，就不要再帮我为更多的事情而苦恼了。

最后的对话，轻松点最好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戳了戳她，上去打趣：“那爸爸呢？有什么隐情或者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