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站在原地,心跳如鼓。皇后被扶着离去的身影渐远,她目光仍凝在雪地上。记忆中鸩酒的毒意与眼前的淡金色粉末交织,袖中香匙的嗡鸣似催她觉醒,碎冰的声响里,她垂眸看向那雪痕。
那些淡金色粉末正顺着孔雀尾翎的纹路蜿蜒,像极了前世鸩酒在青砖上洇开的毒花。
她将袖中嗡鸣的银制香匙往掌心压了压,冰凉的触感让思绪愈清明——这原是前世调制鹅梨帐中香时用过的器具,如今却成了测毒的利器。
"臣妾执掌凤印十五年,何须与个洒扫宫女计较?"皇后鬓边的九尾凤钗在火光中粼粼生辉,眼角却沁着恰到好处的泪光,"皇上可还记得那年潜邸走水,臣妾抱着弘晖在火场里"
皇帝摩挲翡翠扳指的动作忽地顿住。
安陵容瞥见他龙袍袖口的金线孔雀眼正对着皇后衣襟上的双凤朝阳纹,针脚里藏着几不可见的银丝——那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的盘金绣,本该是凤舞九天的祥瑞,此刻却随着皇后抽泣起伏,化作振翅欲啄的凶禽。
甄嬛突然向前半步,石榴红斗篷扫过沈眉庄的霜色裙裾,"启禀皇上,臣女昨日查验司药司档册,现这宫女领过三回鹤顶红。"她捧出卷泛黄账册,指尖精准点在某行墨迹,"偏巧都是齐妃娘娘宫里领养松子的日子。"
齐妃猛地踉跄,鬓边烧蓝点翠的蝴蝶簪撞在沈眉庄捧着的铜手炉上,出清脆的哀鸣。
安陵容注意到她月白色夹袄下摆沾着几星朱砂,与皇后今晨赏给各宫祈福的香囊如出一辙。
"胡说!"皇后广袖带翻案上鎏金狻猊香炉,沉香灰扑在苏培盛捧着的珐琅瓶上,恰遮住瓶底"长春宫制"的暗款,"剪秋,把本宫抄录的《地藏经》呈上来!"
安陵容突然嗅到一丝甜腻的龙涎香。
前世每当皇后要动用暗桩,总会用这种掺了曼陀罗籽的熏香。
她佯装整理披帛,将银匙悄悄探向沈眉庄呈上的宫外物件——柄湘妃竹团扇的玉坠忽地泛出靛蓝,正是遇毒的反应。
"皇上请看。"沈眉庄抖开包裹物件的蜀锦,内里滚出对鎏金掐丝珐琅耳铛,"这是从宫女枕匣暗格里寻得的,纹样竟与"她话音戛然而止,因那耳铛上的并蒂莲纹分明是早年纯元皇后的最爱。
皇帝倏然起身,腰间九龙玉带撞得御案上烛火摇曳。
安陵容看见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裂痕正对皇后眉心,那是去年秋猎时被刺客冷箭所伤——箭簇上淬的,正是鹤顶红。
"臣妾冤枉啊!"皇后突然扯散盘金绣的领口,露出颈间陈年烫疤,"皇上可还记得这道疤?
当年您说说会永远信我"她颤巍巍去握皇帝的手腕,袖中滑落的珊瑚手钏忽地迸裂,血珠似的散落满地。
安陵容的银匙在袖中出蜂鸣。
那些滚动的珊瑚珠在雪地上竟渗出淡金细线,顺着冰裂纹路往皇帝靴底蔓延。
她瞥见剪秋的绣鞋正悄悄碾碎某颗珠子,内里空芯处闪过银芒——是淬毒的针!
"够了!"皇帝突然挥袖,九龙玉佩将剪秋正要俯身拾珠的动作定在原地。
他俯身捡起半片珊瑚,裂口处细微的螺纹在火光下宛如毒蛇信子,"苏培盛,传钦天监。"
寒风卷着雪粒扑灭廊下宫灯,安陵容借着替沈眉庄拢斗篷的时机,将沾了毒粉的雪屑藏进香囊。
她指尖触到团扇玉坠的裂痕,忽然记起前世某个雪夜,皇后赏给各宫的暖手炉也曾出这般甜腥气。
皇帝摩挲着珊瑚碎片的动作越来越缓,目光在皇后泪痕与甄嬛手中的账册间游移。
檐角冰棱又断了一截,碎玉声里,安陵容听见自己鬓边珍珠与银匙相撞的轻响——像极了她前世咽气时,喉间血沫翻涌的动静。
当苏培盛捧着珊瑚碎片退至阴影处时,安陵容看见他朝某个小太监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月光掠过殿前铜鹤的尖喙,在她绣着缠枝莲的袖口投下一道细痕,恍若毒蛇游走的轨迹。
殿内鎏金鹤形烛台爆开灯花,安陵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