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时,医生将林言从ICU转进了普通病房。
陆含谦可以伸手触碰他了。
他像发现了什么新奇而珍贵的宝贝,禁不住地想伸手去碰碰。
他牵着林言的手,柔软的,温热的,脉搏也有跳动,就像握住了一场最绚烂的奇迹。
几天后,林言的意识也渐渐恢复。
陆含谦有一回与他十指相扣时,林言竟然微弱地往里勾了勾。
陆含谦当即惊喜至极,叫了医生来看。
他也更没有想到,做完手术之后,林言在护士来换药的时候竟然轻微地动了动嘴唇。
“。。。。。。什么?”
陆含谦下意识俯下身,贴过耳朵去听。
护士动作也一顿,刚刚给林言揭开纱布,没敢接着动了。
林言继那天在浴室叫过陆含谦“老公”之后,是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的。
此时他嘴唇微动,陆含谦第一反应是以为他是不是感到疼了,嘴唇在轻微颤抖。
然而直到他凑近了,靠近林言唇边,才听他极低说:“吃藕。”
“。。。。。。”
林言靠在枕头上,垂眼看着护士掀开纱布,露出来横亘在自己身体上的一条狰狞可怖的疤痕,说出了自离开精神病院之后第一个有自主意识的词:
“丑。”
“。。。。。。”
陆含谦简直当即愣住了。
“什么东西——”
然而还没等他来的及问出口,让林言再说一遍,林律师就已经蹙了蹙眉,以一种相当理直气壮的口吻,虚弱地嫌弃道:
“。。。。。。。丑!”
陆含谦眼眶一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颤抖着牵住了林言的手,立刻小声地笑着哄劝他:
“好的,丑,这伤口缝得太丑了,一点也不好看,我们不喜欢它。。。。。。等你回头好了,我给你请最好的整形医生,把它弄掉好不好?”
然而林言刚刚醒来,身体还是赢弱的。
他不太听得清陆含谦的话,只知道不住地低声喃喃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横亘在自己胸腔上的那条丑陋的疤痕。
大概清醒了短短的两分钟后,林言的呓语很快就再次轻微了下去,渐渐变得听不清了。
他又一次陷入了昏迷,勾着陆含谦的手指也缓缓松了开。
陆含谦却怔怔望着他,没想到林言自主有意识地说出来的第一个字,会是“丑”。
“。。。。。。你还真是,爱俏啊。”
他哑声失笑,吻了吻林言冰冷的额头。
数日以来,他对外应付搜查,对内担忧照顾林言的疲惫与重压,似乎都随着这个意外稚气的词烟消云散了。
仿佛看着林言还能这么醒来,这么和他虚弱地嫌弃缝针丑,那么陆含谦连日以来承受的所有压力与风险,就都变得值得了。
他坐在病床前,极缓极缓地将脸埋进了林言柔软温热,无知无觉的手心中。
冰凉的咸咸的液体使得林言手心变得有些许的潮湿。
陆含谦背后,是一整扇落地窗,和窗后黄昏时分那轮巨大的橙红落日。犹如一幅框架恢弘的油彩画。
如同此刻才从林言不会再死去的强烈狂喜中反应过来,陆含谦哽咽着,极低地哑声说:
“我早就告诉过你。即便是死神,也不能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林言,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