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敛的酒斟得太满,凤辜送到嘴边时洒了几滴在指节上:“没有。”
他饮了半杯酒,问道:“你与祝神又闹别扭了?”
“能有什么别扭。”戚长敛提起这个话题就只想打哈哈,玩笑道,“我把心都给他了,他仍觉得我不爱他。”
“他对此并不知情。”凤辜提醒道,“你生性放诞,把心思放在他穿衣吃饭上,多看看,多管管——他嘴上不说,心里对你是很在意的。”
戚长敛看着自己杯中倒影:“我一个无心之人,胸腔空空荡荡,又如何生出这些心思爱护他?记得住一次,也记不住第二次。学得会一天,也学不会一辈子。世事难两全,我给了他一颗心,便给不了该有的意。”
“你做不到一辈子爱护他,却可以保证一辈子不伤害他。”凤辜忽抬眼望着他,竟似笑非笑地问,“对吗?”
戚长敛道:“这是自然。”
凤辜说:“你发誓。”
戚长敛怔了怔:“……什么?”
凤辜脸上仍挂着微微笑意,又步步紧逼地重复道:“你发誓。”
戚长敛不明就里:“发誓……发什么誓?”
“此生永不对祝神生出杀心,否则万劫不复。”
“你怎么突然……”
“你先发誓。”
两个人脸上都没了笑意。
杯中温的酒凉了,一片雪粒子从亭外飘到凤辜的肩头,很快消失不见。
“好。”戚长敛握住酒杯慢慢道,“我发誓,此生不对祝神心生杀意,否则……万劫不复。”
凤辜凝视他很久,最后举起杯子与他一碰:“喝酒吧。”
戚长敛端对着酒恍惚了半刻:“你是不是,在闭关时预见了什么?”
凤辜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天机难料,你我勿失本心就好。”
“本心?”戚长敛又吊儿郎当地笑起来,“我的本心,如今不在我的腔子里,可由不得我做主了。”
他见凤辜不接话,便接着话头逗乐道:“你说有一天,祝神要是想自尽,这算不算我的心对他起了杀意?”
没等凤辜做出反应,他便自己哈哈笑了一通。
凤辜从袖子里掏出折扇,放在手里把玩:“菩提心是你我命门,就算不在自己身上,可若当真一箭穿心,也难逃一个死字。你还是将他护好些吧。”
戚长敛这时觑见他扇柄上那个穗子,笑容略僵了僵,又提起嘴角道:“他把这东西做好送你了?”
凤辜随他目光看去:“你说这穗子?闭关前他便给我了。”
“哦……”戚长敛随口应着,那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忽抓住凤辜的手,“你说这穗子是闭关前祝神给的?”
“不错。”
凤辜瞧他直着眼呆讷讷的,便问:“怎么了?”
戚长敛失了魂般自顾自言道:“一年前他给你了,那那天的穗子……”
那天的穗子,终究只编了一半。
凤辜出关后没几天,竟抓着祝神要传他念力。
念力传了不说,凤辜如老夫子般要他从即日起晨起练功,午后修习,调和体内两股念力,一副要祝神修成大法师才罢休的架势。祝神起先还装模作样学学,没几日黏凤辜黏腻歪了,瞅着个没人管的傍晚,偷偷溜下山玩七夕去。
山下镇子里烟火辉煌,祝神入乡随俗,脱了身上厚厚的外衫,穿着轻便,同一众过节的少男少女一起,戴着遮面的狐狸面具,混进人堆,边走边逛,随波逐流。
他的脸是极合衬那张面具的,遮了上半部分,便只瞧得见瘦削的下颌与一个尖小的下巴,面具眼眶内露出一双长而舒展的琥珀眸子,没走几步已收到许多男男女女暗送的秋波。
过了镇上鹊桥,祝神已是眼花缭乱,正打算溜到河岸边一处僻静的石凳上休息休息,却在角落里迎面撞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他抬头往上,脸色登时一变,连玩乐的心思也烟消云散,扯了面具道:“怎么是你?”
戚长敛笑吟吟地:“只准你下山晃荡,不许我随处走走?”
“随你。”
祝神绕开他,一言不发往更远处去。
戚长敛悄无声息跟在后头,待周围人少了,他才去拉祝神的手:“你站住,我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