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因为无力,反而将子弹对准反叛的人。你要知道最大的罪恶在哪里,他们被阳光笼罩,就站在众人之上。
你要寻到他们的根,否则的话,罪恶只会源源不绝,悲哀与痛苦就不会在世上绝迹。不要因为习以为常,就听不得试图推倒他们的声音,那样的话,世界只会如死水一般寂静,一直到堕入深渊最深处。
四目相对中,太宰治仿佛听见了伊莎贝尔在说这样类似的话。他们没有再继续进行讨论,因为二人的观念完全不一致。小岛菜菜子已经悄然将手臂变成了刀剑,但伊莎贝尔没有要她动手的意思,她摇了摇头,就这样往前面走去,一行人与太宰治擦肩而过。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镶嵌上去的一样,他嘴角的弧度未动丝毫。中原中也走到最后,他看进太宰治的眼中,发现他的眼神灰蒙蒙的,什么情绪也没有的样子。
他收回目光,跟着离开了这里。
伊莎贝尔踏入了阳光中,今日的天气很好,就像是身后无数人怎样也无法冷却下去的心情,充满了对生的希望,和对未来的幻想。
一个人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站在大会堂的最高处,身侧是没有护栏的边缘,感受着脚下因声浪波动而不断轻颤的建筑的地面,他忍不住尖锐地笑了出来:“这可真是个绝大的惊喜啊!”
“当初和你达成交易的时候,可没想到你能做到这种程度,”他身后的披风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头戴白色的异国风情的帽子,半长的黑发飘动起来,他哼声连笑:“这就是人类的意外性和可塑性么?”他的笑声如夜枭般尖利。
“接下来还有什么,”他语气中充满了迫不及待,像是一刻也不能在此时停留:“快快上演给我看吧!”他的话语消散在风里,没有一人听见。
武装侦探社中,在座的所有人都在沉默。气氛十分艰涩,谷崎润一郎试图打破这种氛围,他僵硬地笑着说:“大家为什么不再说话了,这个叫伊莎贝尔的,调动人的情绪还真是有一手呢哈哈……”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没想到竟然能有人做到这些,一个占据了横滨一大部分的黑手党的势力,居然在一个来到横滨还没有三天的女人的讲述下,一下子就全面倒戈向了对方,她甚至还不是横滨人,连本国人都不是。如果今天前有人告诉他这些,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耻笑道,你是在讲什么国际笑话吗?
“我觉得她说得很好啊。”宫泽贤治好像没有感觉到环境的诡异,他依旧乐呵呵地吃着东西。“复活人不是挺好的吗?一定会有很多人很高兴的吧。”
社长摇了摇头,他缓缓道:“她这是在挑战整个世界的恒定规则,就算再疯狂的人,也不敢夸下海口,要将二十余万人一起带回到世上。如果她失败了还好,她就是一个狂妄的骗子,但她要是真成功了,那才是捅破了天。”
江户川乱步嘴边的美味棒也不香了,他静静思索:“她是在逼迫我们,用整个横滨市来逼迫我们和某些人,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将她击败,这件事最后会驶入一个谁也不想看到的境地。”
“可是那样,”一边的谷崎直美鼓起勇气说:“我们不就是站在所有人的对面吗?”
而且这个“所有人”还不像以往那样,仅仅指一两个的势力,又或者是城市的执法机构,而是……这城市中的绝大部分人。他们从未站到过这种角度,这种悬殊的对比,让只是普通人的谷崎直美心惊胆战。
“藏起一滴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乱步平静道:“是将它汇入大海中。当你的目标过于辉煌时,一点小小的野心就不足以让人注目了。这是个十分狡猾的人,她用宏大叙事来掩盖自己真正的目的,她不想用计谋和武力与我们来回相斗,而是掀起大势,直接向我们冲压而来。她知道,无论我们有什么优势,在这样的覆压下,都会显得十足无力。这是她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先用最快速度夺得港口黑手党,再以此为翘板,撼动整座城市。”
犹如伸出一只大手,将一切都掌握在掌中,让城市和城市中的所有人,都只能在她的注目下挣扎起舞。
太宰说的对,这确实是个很可怕的敌人。她有目标,有恐怖的行动力,又有最顶级的口才,和极强大的共情能力,还会将自己包装在公正与仁善之后,这样的人,一旦她想,就可以轻易拉起一场战争。
而现在,横滨就是她所选择的战场。
从没见过这等对手的江户川乱步飞速思索起来,他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就像是在一张棋盘上与对面人对弈,对方执黑先行,一大片的白子在几下间就翻面变黑,她瞬时吹响起冲锋的号角,而他此刻握住的,却只有几颗的棋子。
可就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静默。
“对不起!!!”突然,后方的春野绮罗子飞快地跑上前来,她深深地鞠躬,额头撞上了桌面也不呼痛,大声地喊道。
所有人都望向了她。大家知道,春野绮罗子和谷崎直美都是侦探社中少有的没有异能的人,谷崎直美是因为哥哥谷崎润一郎来到这里的,春野绮罗子就完全是自己的选择了。她也很有能力,社内文案的工作一直没出过错。
有人心中已经有了预感。果不其然,等春野绮罗子抬起头后,她的眼中已蓄满了泪水,她咬紧了唇,还是道:“我可能,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其实,曾经也有一个哥哥。”谷崎直美惊讶地望过去,对方从没说过这点,春野绮罗子道:“但他当时,没有从那个地方出来。那一年,爸爸带着他一起去看望奶奶,我则是因为肚子痛,妈妈不得不带我去看望医生……”
“我实在不想背叛大家,”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我听了大家的话,我也知道,她说的很有可能是虚无缥缈的承诺,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放弃!”
“就算再微小,那也是希望啊!”她终于喊了出来,她再次深深鞠躬:“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从入社以来,大家都对我很照顾,现在大家现在在谈论对抗的计划……与其等到我听完,做出一些不好的抉择,还不如现在就让我离开,这样……这样也不至于……”
她哭了出来。谷崎直美连忙上前,心疼地抱住她:“春野,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而且,你说的抉择,现在不都还是什么也没做么?大家都能理解你的,对吧?”
她抬起头,恳切地环顾了一周。没有人出来反驳,社长点了点头,其他人也一齐默认了。社长道:“为了亲人思悲,这是人之常情,在背叛前自逐,这也是义。春野,等这件事过了,你再回来吧。”
“社长,谢谢你。”春野绮罗子点了点头,在谷崎直美的陪伴下,离开了这处房间。
等她们走后,现场的气氛更古怪了。“好一招‘瓦解人心’的攻击啊!”谷崎润一郎没有去到大会堂的现场,体会到那种传染式的情绪传播,但在此处社内,他还是深刻体验到了那种绝强的影响力,他一拳砸在了木制的桌面上。
与谢野医生说:“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我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她闭上了眼睛:“只是,死而复活真的是好事吗?”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乱步摸了摸自己的帽子,他道:“其实她说的事,还真的有实现的可能。”
“乱步!”社长皱眉。
另一旁的国木田认真解释道:“动荡总是会造成新的人牺牲的,为了旧人而不顾现在的人,这也是她的一重罪。更何况,改写了历史可不是好事,她做下的事,很可能会颠覆人类的观念,其影响,几百上千年都或许不能将之洗去,她是一时的功臣,但是是万万世的罪人。”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将这影响收缩到最小?”太宰治的声音忽然从一边的传声器中响起。侦探社的人听了,面上都现出了高兴的笑。“你终于回来了,太宰!”
“反正上面的人也捣鼓不了什么好事不是吗?”太宰治道:“他们不是自诩能量大吗?以前能够封锁,现在不过是再封锁一次。”
“反正那种地方,他们连看也不带看一眼的。”他说。
谷崎润一郎大声道:“太宰,你也被洗脑了吗?”
太宰治就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只不过是用她的话来反驳你们。”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换道:“你们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应对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国木田正待要说,太宰治紧接着道:“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最好都尽快去做。就算还没定好计划,也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啊,为什么啊?”宫泽贤治问。
“因为再不离开,”乱步冷声道:“恐怕我们就要被人堵在这里了。”
“是的哟~”太宰的声线荡漾:“还会有黏糊糊的小矮子过来哦!”
“砰!”门被大力撞开,一行黑色衣装的人闯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个橙发的戴帽子的年轻人,他厉目一扫,见在场的长桌旁空无一人,观察了下几处细节,他大声呵斥道:“还没有走远,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