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裴檀,东宫那群人,老三羽澜,杜家爷俩(杜阁老和杜小阁老),崔碧城也算一个,再加上太子文湛!
你们一个一个的铜皮铁骨,风里来雨里去的,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好功夫,嘴上刻薄,下笔如刀,城府深不可测,心机构陷于前,落井下石于后。
旁人动辄被参,被罢,被流放,重则满门抄斩,一家子不得超生。
哪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嫁给你们,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邪霉。
可是……
我忽然觉得自己又开始先吃萝卜淡操心。
楚蔷生未过三十,当朝宰辅,权倾天下。文章风流,人又长的俊俏,家无高堂需要侍奉,又无兄弟妯娌需要小心相处,就冲着他这个名头,天下就有数不尽的姑娘愿意往火坑里面跳。
我看楚蔷生,眼眉微微皱起,有些郁郁寡欢。
我想,他可能又多想了。
他和他娘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而且他娘那么命苦。
等到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他娘却去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样的苦楚,我虽然无法体会,可也知道必定痛彻心扉。
于是,我又摸了摸他的手,“蔷生,过去的事就别多想了。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等娶了老婆好好过日子,生上一窝秃小子,到时候我再给你一个大大的红包。”
楚蔷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很赏脸的笑了笑。
晚上的时候他留我吃饭,也许是他要办喜事了,也许是我送了他几匹老崔在钱塘的作坊制的缂丝做衣料(这玩意比黄金还贵),还有几匹绸缎做被褥,他终于让老闵在一片青菜中给我煮了一只肥鸡。
我捧着鸡汤几乎要感动的泪流满面了。
民间有句话很正确。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
正月十五这天是年假的最后一天,明天天一亮,雍京各衙门又要开始作威作福了。十五这天也是上元灯节,大家赏雪,看花灯,吃元宵。
我被我爹叫到宫里面看戏。
听说今年的戏比往年都热闹。
水镜台旁挂满了花灯,比雍京庙会的熙熙攘攘一点都不差。这天来的人也特别的多,王公贵戚,皇子皇孙皇女,能来的都来的。
太子自然来了,照例坐在我爹的下手,而他身旁坐的是则是盛装的太子妃!
储妃杜明鹤,杜小阁老的掌上明珠,美丽逼人,用雍京那些风流才子的话来说,她华美犹如汉赋。
水镜台上的戏已经开锣。
可我分明看到了杜明鹤的眼神向我这边看了过来。
和阿伊拉一样。
子夜盛开的昙花一般,纤薄,透明,脆弱。
我的手一颤,手中的酒杯翻落,玉液琼浆撒了一身。
黄瓜吓的连忙用绸巾替我擦干净。
等我们这里手忙脚乱的收拾完,我抬眼看太子妃那边,却看到她人已经不见了,像是现在雪大,感到冷,回去加衣,有几位年长的公主已经离席了。
我想着,可能刚才是自己喝多了,看差了,可没等我的眼神还没有转过来,就看到文湛晦深如海的眼神。
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若有所思,却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比雪还要冷。
我忽然觉得呆不下去了。
我起身告辞,说自己喝多了,想要在御花园后面转一转,现在是家宴,自然是没有人拦着我。黄瓜给我把玄狐皮的披风裹严实了,我就转身下了西楼。虽然我没有再往那边看,可我知道文湛似乎一直盯着我,若有芒刺在背。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这种感觉,我是觉得很难受,好像心口压了一块大石头,瘪的我根本喘不过来气。我想着自己随便走走透透气,然后叫黄瓜过来,也别等戏散了,就让他收拾一下,我们回王府睡觉去。
可惜也不知道是命定的还是怎么了,我一转过那边的荷塘,就看到储妃斜倚阑干。
我转身就走,却听见她的声音,淡淡的,有一种特殊的脆弱,“你看到荷花了吗?你听到了吗,它在笑。”
我感觉冷的发抖。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荷塘,没有一支荷花,惨败的也没有。冰也好,泥也好,枯枝败叶也好,都被今夜的大雪盖住了。
我眼前就是白茫茫,光秃秃的,根本没有什么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