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乐,破落寺院内。
那尊金身剥落的泥塑佛像静静端坐,注视着碎阶衰草。
“我瞧这道人油滑,他说要拿出自家经典恐怕是欺人之谈。”
单雄信盯着矮胖道人,正义凛然地说道。
“他敢!”周奕面色不善,“这家伙在雍丘无缘无故与我结仇,方才我以德报怨救他一命,他若撒诈捣虚,我们直接把他埋在这里陪这尊东汉佛爷。”
单雄信点头,旁若无人地商量道:
“这道人下盘功夫极稳,像是深根扎地的老树,待会动手我去拔树,兄弟则对付他的异种真气。”
周奕附和:“简单得很,他现在一身功力去了个七八成,我可不怕他那什么唬人的异种真气。”
又叮嘱道:“老单,一旦动手绝不可心慈手软。”
单雄信手心手背互搓:“那是自然,直到摘下他的脑袋为止。”
僧房前的矮胖道人双手结印置于膝上,正在运气疗伤,可那眉头却拧成铁锁,额角青筋如蚯蚓般虬结。
面前这两人喋喋不休,一刻也休想静下心来。
他们的话入了耳,只觉得经脉火热,心魔乱窜。
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们能不能安静点!”木道人涨红了脸,怒瞪二人,“道爷从不食言,我这法门要口授身传,并无秘籍,此刻怎么给你。”
“方才乱中铁骑会与海沙帮的人各打中我一掌,再怎么着急,也得等我逼出这口心血。”
周奕与单雄信各都一笑,不再出声看他打坐。
片刻后,木道人运气周天,果真喷出一口浊血。
再观其面,胀紫之色尽去。
想来已将内伤稳住。
二人瞧在眼中,深知这矮胖道人内功高明,难怪被这么多人追杀还能活蹦乱跳。
木道人却怕面前这两个家伙真的动手,赶紧睁开双眼。
他先不说异种真气,而是转提雍丘之事:
“小子,道爷我是得罪过你,但并非无缘无故。起先我怀疑你们只是坑蒙拐骗,并无道承,故而态度不善,但道爷性格就是如此。”
“胡说八道,”周奕根本不信,“既是如此,你该上夫子山,怎会与巴陵帮、浑元派的人混在一起?”
木道人急得站起来辩解:
“我根本不知晓那是巴陵帮的人!马守义这竖子骗了我,但道爷看在一位故人的面子上,懒得与他计较。
三十多年前有一道门前辈,他修的是《大禹馍》,讲究危微精一之道。也就是古尚书中所提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当年我初修全性,乖张暴戾,正是这位前辈用危微精一点化与我,并劝我辅治《庄子》,这才让我不害心魔。”
周奕感觉他并不像胡说,遂问:“那与马守义有什么关系?”
“誒!”木道人郁闷地锤了一下僧房门框,“这位前辈去世后,留有一还俗传人,正与马守义交好,却又死在了征辽路上。马守义以他的名义邀我,一同怀念故人,我自然来到雍丘。”
“若非如此,我哪里会管什么太平道的事。”
“好了,姑且信你,”周奕不想再追究,“你已化了淤血,按照约定,异种真气的练法呢?”
“道爷自然不会食言。”
话罢矮胖道人奸诈一笑:“但这秘法你若练不成,我也爱莫能助。”
他来回走了两步,口中念叨:“庄子外篇中记载,鲁遽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吾能冬爨(cuàn)鼎而夏造冰矣。”
单雄信思考了一下:“这是何意?”
木道人带着怪笑看向周奕,心中暗道。
‘道爷我传你秘法又如何,不似我这般多年治经,怎可能悟到其中奥妙?不过,这也不算道爷失信。’
‘臭小子,还想掏道爷的家底,哪有那么容易。’
周奕不假思索道:“他的意思是,冬天可以取火把鼎烧热,夏天可以取水造出冰来。这是在说,找到了事物的规律。”
木道人笑色稍淡,“你算有点悟性。”
又看向单雄信:“比他强得多。”
单雄信朝旁边吐了口吐沫:“又不是单某学,我瞧你这秘法也不算高明,周兄弟必然是一学就会。”
“哈哈哈!”
木道人捂着圆圆的肚子嘲笑:“果然非我道门,言之可笑,言之好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