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清雨牵他的手,小朋友的手绵软,仰头看自己的时候眼里流露出毫无保留的信任。
“是医生。”
赫琮山听见他说,“我去药店拿点东西,看见那边……”
蹲久了腰不舒服,瞿清雨慢慢直起腰,Alpha在一边路灯下站着,他不由得笑了一下,掌心缓慢回温:“去那儿,让警察叔叔带你去找隔壁阿姨,让她给你吃点东西。”
肚子确实饿了,小Beta吞了吞口水,小大人似地说:“我不饿。”
“带着他,你邻居阿姨会把项链还给你的。”瞿清雨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以后卖项链前问问大人。”
小Beta眼睁睁看着他走进药店门,那里的店员仍然爱搭不理,他进去后没说要什么药,自己在货架上挑了一堆药剂,付钱的时候数额特别大。
风大,小Beta光脚跑出来,这会儿冷得牙齿打颤。他想起对方让他找路灯下看起来很不容易接近的Alpha,又对陌生人很害怕,飞快地看了一眼对方,被一把抱了起来。
赫琮山单手就将他抱起来,顺手把他一双脚兜进怀里,小Beta趴在他肩头,鼻子红红的:“哥哥真的是医生吗?可以救我妈妈吗?”
赫琮山没有回答他,药店玻璃门明亮,里面的Beta青年把一塑料袋药剂装好,依次清点。
上校想起一件久远的事。
战场上的医生不多,那波战地医生到时引起不少人围观,大巴将长途跋涉后的医生们放下车,接引的军官清点人头,点完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赫琮山路过,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字眼:“蓝色的”、“你确定”、“特别好看”……
跟在他身边的少尉寡言少语,那天破天荒主动对他说:“是新来的战地医生,Beta。”
Beta的智力脑力和体力都跟不上,医院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不适合他们,更不用说出现在战场。赫琮山闻言转过头,多问了一句:“Beta?”
少尉不知道为什么停顿了,露出腼腆的、不太熟练的笑:“是Beta,长官,瞿医生人很好,给了我一剂止痛药。”
刚炸了堡垒,他灰头土脸,手心有淤泥,汗淋淋的手掌中躺着一颗淡绿色包装的糖:“还给了我一颗糖。”
他们刚聊了两句,对话被中断,一只巨型蜘蛛喷出毒液。半个小时后,那名少尉僵冷地躺在担架上,左腿被咬出的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一片。
赫琮山堪堪将他从异形口中救下,送往临时医疗点。
说是医疗点其实是几个搭在一起的简陋棚子,几个医生在里面忙忙碌碌,上校不好打扰,坐在一边地面换弹匣,盆里染血纱布大团大团,血多过了水。
在这种环境下待久了,人很难不有心理阴影。
赫琮山模糊地猜测,他可能有轻微晕血症。
太多死人了,脚踩下去不是土地,是血肉模糊的温热尸体,一具叠着一具,最下层的早已凉透了,贴着地,挤压着地。
铁架床上少尉全身是血,连绵鲜血从皮肉翻卷的伤口流往地面,呼吸渐弱。
赫琮山估量了对方的伤势和失血量,不抱希望。
他对死亡的感受变得钝而……木。
果然,没救。所有医生无能为力站在铁架床边,半弯下腰默哀。
赫琮山抬脚离开。
在走出去的刹那,他突然想起那名少尉紧握的右拳。远处炮火轰鸣,他去而复返,正好目睹那一幕。
惨白床架,Beta医生剥开糖纸,将那颗糖放进少尉口中,合上他双唇。
这么多年,没有变过。
……
瞿清雨其实不太确定赫琮山愿不愿意管闲事,尤其是现在他心有愧疚。他从台阶上下来,那小孩红肿着眼睛,他不太有把握地问赫琮山:“你有别的事吗?要不然……”你先回去。
赫琮山注视他一会儿,说:“去看看。”
瞿清雨松了口气,他走在前面,路灯一盏接着一盏。脚下是安静交错的影子。
这种路不太安全,往往有赌徒和醉汉。但显然,Alpha身上的信息素足够震慑,一路相安无事。
瞿清雨突然想逗逗那小孩,就说:“你不怕我们是坏人?”
小Beta趴在赫琮山肩头,揉了揉眼睛:“不怕。”
他天真地说:“漂亮的Omega才会被带走。”
瞿清雨三分真三分假:“漂亮的Beta也会被带走。”
赫琮山看了他一眼。
微风将塑料袋吹得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