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着头,沉默地注视着殷祝。
高大阴影投在青年那张苍白病恹的面孔上,犹如沉沉乌云笼罩,肃杀气氛一触即发。
宗策的拇指发力,一点点将刀鞘推上去。
苏成德告诫的话语,和前世同袍们的一声声遗言回荡在耳畔。
恍惚间,视野又再度被纷飞大雪遮蔽。
他孤身站在无人庙宇前,身前身后延展出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是相信那虚无缥缈的神佛庇佑,继续等待前世一生都没等来的天理报应,还是转身下山,走上那条由他自己掌握的命运长阶?
一切只取决于他的一念之差。
不知过了多久,宗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归刀入鞘,捏了捏胀痛的山根,转身背靠着床沿,撑着双膝,盘膝坐下。
那双十几个时辰未曾阖眼、如今已满是血丝的漆黑眼眸,静静注视着右手虎口的掌心处,丝毫没有困意。
他的手很稳。
即使这只手受过伤,折过骨头,甚至被人用鞋跟踩在泥里反复碾压,五指尽数断裂。
但只要还能握住刀,动作就不会有任何凝滞迟钝。
因为他从不惧怕敌人带给他的任何疼痛。
可是……
男人浓黑的睫羽轻颤了一下,听着身后传来的清浅呼吸声,鬼使神差一般,左手粗粝的指尖划过虎口。
那里早已愈合得只剩下一道浅浅白痕,可就是这样犹如蝴蝶触须轻触的动作,刺痛却瞬间如电流般传导全身。
宗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呼吸声逐渐加重。
他的身体铭刻住的,不仅仅是疼痛。
他死死盯着那处皮肉,像是在看着某种寄生的鬼怪。
宗策甚至在想,那天看到的雪中蝴蝶,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或者,它实际上只是某种精怪,停留在他手上的那短短数息,就已经将种子种在了他的血肉里。
让他辗转反侧,苦身焦思,不得安宁。
不得好死。
煎熬之中,鼻尖嗅到淡淡的白玉兰香气,混合着丝丝缕缕的茶香,这独特的气味,竟让他混乱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宗策伸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舆图,视线停留在大夏的版图上,许久都没有再移动过。
梦里的殷祝还在高高兴兴地过年。
“大爷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小王啊,记住了,贡品水果备齐全点儿,但我干爹不喜欢吃橘子。”
“什么,历史书上没写,我怎么知道的?废话,历史书上当然没写,这是我摔圣杯问的,我干爹跟我说了,他不喜欢吃橘子。”
然后祭拜他干爹当天,小王兴高采烈地端上来了一盘榴莲。
殷祝被气了个倒仰,呛醒了。
睁开眼后他望着头顶破败的天花板,心想,这又给我干哪儿来了?二度穿越?
等扭头看到房间角落里,他干爹高大魁岸的背影,殷祝顿时踏实了。
还好还好。
但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立刻皱起眉头,撑起半边身子问道:“你受伤了?”
他干爹的背影微微一震,似乎是被他吓到了。
殷祝有些愧疚,但还是坐起身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脖子后面的伤口都不好好包扎一下,一股血腥味。”
宗策摸了下后颈,果然指尖一片潮湿温热。
他垂眸淡淡道:“多谢陛下关心,小伤而已,不必在意。”
“您为何会到这来?”
“什么小伤!”殷祝不理他,“你们这儿有包扎的东西吗?”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