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宗策抬头看到那人苍白虚弱的模样,和因为自己举动而骤然收缩的瞳孔时,心还是不免抽痛了一下。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从血肉之中迸发的喜悦和欢欣。
那个人在看着他。
他在担忧着他的安危。
他还不知道……
太好了。
宗策睁大双眼,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殷祝身上,手上用力,任刀刃一点点压进血肉里。
很疼。
但疼痛反而能冲淡潜藏在他心中的愧疚。
宗策想用行动告诉那个人——看啊,我能为你死。
他喉结滚动,近乎贪婪地看着对方。
所以,就像这样,一直看着我吧。
但那个人移开了视线,不愿再看他。
宗策来不及思考,祁王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他几乎像是被人丢进了八寒地狱之中,顷刻之间,皮肉血脉俱凝结成冰。
那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刺痛,远胜于刀剑加身百倍千倍。
……不要。
宗策想要张口呼喊,却发现嗓子哑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但他的身体先意识一步反应过来,冲了上去。
万幸,上苍垂怜。
那人真的很聪明,那么快就发现了连发铳箭的弊病。
宗策当然也知晓这件事。
但在那一刻,他根本做不到理智思考。
大脑空白一片,无关紧要的事情,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对于父亲留下的六张神机图纸,阿略曾倾其心血研究,并进行了一系列改良。其中有失败,也有成功。
他给祁王的图纸,就是阿略改良失败的其中之一。
最多只能连发四支铳箭,效率远不如火炮或者铳枪,成本还极为高昂。阿略很快就放弃了把火药和箭矢结合的想法,并直言此路不通。
宗策把那份图纸修改了几处,简单做旧,交给了祁王。
他猜到了祁王会留一个心眼,只是没想到,祁王居然会知晓卢及的事情,还和那个背师弃祖的畜生取得了联系——卢及已经叛逃到了北屹,祁王这么做,与叛国何异!?
想到阿略的双腿,和每次自己离家时,他坐着轮椅在门口相送的落寞神情,宗策心中压抑着愤怒与后怕,攥着祁王衣襟的手又增添了几分力气。
祁王被勒得脸色青紫,虽然在那张脸上看不太出来。
他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沫,强睁开被血污黏住的左眼——因为右眼已经完全肿得睁不开了,恍惚看着宗策,还有站在他身后的殷祝。
片刻后,祁王咧开嘴巴,对着宗策露出了一抹血淋淋的笑容。
“孤明白的,”他笑道,“你想杀我,是因为怕我,对不对?”
“守正啊守正,你师父给你取了这个字,是想叫你恪守正道,可你自己……咳咳,扪心自问,你看似大义凛然,与我这个反贼,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宗策冷冷地看着他。
“遗言说完了?”他淡淡问道。
但祁王看着他停在半空中、骨节捏得泛白的拳头,又笑了起来。
“守正啊,”他嗓音嘶哑,叹息着说道,“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孤最后,送你一份礼物。”
他竭力动了动身子,脑袋低垂,贴在宗策耳畔说了一番话。
感受到宗策身躯的震颤,祁王嚣张地大笑出声,但很快就被喉咙里的血沫呛住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