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殷祝又问:“不过,关于我的身份,你是今天才察觉到的,还是早就发现了?”
宗略听他这么说,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亲口听到殷祝承认自己的身份,又是另一码事。
宗略紧张一笑,腼腆道:“一半一半吧。我还是挺了解兄长的,崇拜追随他的人不少,但真正能走进他心里的却没几个。如果是您的话,那就怪不得了。”
殷祝呆了呆,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对宗策的感情,在不知情的旁观者看来,难道不算是崇拜追随吗?
……也是,他是皇帝。
在正常人看来,皇帝是不会崇拜将军的。
虽然殷祝用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自己,但宗略这句话到底是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仔细想想,从古至今,确实他干爹从来不缺崇拜者,信徒都能从皇宫门口排到边关去了。
相比之下,如果不是这个皇帝的身份,他也不过是他干爹庞大追随者军团之中,一枚普普通通写了千万字文的狂热粉而已。
就算不说后世,单论当今大夏,宗策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
晖城之战胜利后,人人都知道大夏出了个年少有为的将军,每天光是来新都投奔他干爹的人都不计其数。
宗策在宫中给他熬药时,曾用平淡的语气提起过这件事,殷祝当时还在为他干爹高兴,可现在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过去他自认是他干爹的头号生命粉,只会想着,如何才能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被他干爹放在心上。
但现在他已经做到了。
……就是这个脱颖而出的方法,不太对头。
所以,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叫他干爹误会了?
他自以为的崇敬关怀,在宗策眼中,其实是在表达爱意?
那一夜墨黑剑眉下压着的漆黑眼瞳,和其中深藏的痛苦挣扎,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殷祝本来还在为宗策的不辞而别而暗自生气,这么一想,顿时十分愧疚,恨不得现在就回宫,再提笔给他干爹写一份洋洋洒洒几千字的道歉信。
宋千帆:“那个,咱们还进去吗?”
站得他腿都要酸了……
“进,”殷祝立刻道,叫应涣推着宗略的轮椅跟上,“对了,玉成,我带你来这儿的事你记得跟你哥保密,还有我俩的对话,他要是在信中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
“是,”宗略应了下来,但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您和我兄长之间,是不是……?”
“我们没有吵架。”
看着宗略一脸不相信的眼神,殷祝揉了揉鼻子,目光闪烁道:“真没有,只是在某个方面有了一些小小的分歧而已,无伤大雅。”
宗略信以为真,还高兴道:“那便太好了,上次出征时兄长就说您给他写了不少信,虽然他嘴上不说,但略能看出兄长还是很期待的。这次您还会写吗?”
“……写,当然写。”
殷祝边走边想,不过,得等到下个月初七之后再写。
*
“将军,我们派去北边的线人传回了消息,说北屹那帮混账可能要再度发兵南下,一雪前耻。”
幕僚向坐在主座上的宗策拱手道:“这次屹人肯定不会再轻敌大意,军队人数也会成倍增加。属下以为,应当联合北屹和山河十四郡内的夏人,组建联盟,共同迎敌。”
“正有此意。”
宗策卷起手中地图,抬头望向他:“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时刻注意边境动向,若有异动,第一时间上报。”
“是!”
幕僚与宗策商议完军防事宜后,便向他告辞,起身离开了。
宗策望着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背影,叫人点燃蜡烛,又独自坐在座位上,伏案处理起了边镇事务。
看着下面呈上来的当地大户名册,和后面与新都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心中腻烦。
但并不觉得棘手。
左右不过是再收拾一次而已。
只是这一次,宗策的手段可远不像前世那样谨慎怀柔了。
不止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变化,在确认过那一位的真名并非尹昇,而是殷祝后,宗策就彻底抛开了从前的成见,放心大胆地施展手脚,该抓的抓,该杀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