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他都给那边写了什么?”
他接过管家递来的帕子按在手背上,任由鲜血染红了丝帕,又恢复了方才那一副懒怠的表情,但眼神却不复来时的温度,浅色的瞳孔犹如一双毒蛇般盯着管家,似笑非笑地问道。
管家浑身发凉,战战兢兢地复述了一遍信中的内容,不敢有半个字欺瞒。
眼前这位大人,可是在陛下昏迷后,第一时间率人封锁宫廷,当场杀了几十位贵族高官的狠角色!
这几日,屹国都城人人自危。
太阳升起后,扒了皮的反对派被游街示众;太阳落山后,那些乞丐和流民被拉到城外的炮场,被神机挫骨扬灰。
这也是身为监视者的管家,对卢及这个囚徒又敬又怕的原因。
一方面是因为格西对他的态度暧昧,言谈举止,都如对待座上宾一样客气,却也从未真正信任过,各种软中带硬威逼利诱,叫他着实有些摸不清头脑;
另一方面,便是他曾亲眼目睹过,炮场那些“靶子”的惨状。
那次之后,每当看到卢及这么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夏人,握着笔坐在书斋里埋头写写画画,管家总是会回想起那幕血肉碎石横飞的可怖画面,喉咙中涌上一股生理性的反胃。
他在说完后,还以为格西终于耐心耗尽,准备处理卢及了,谁知格西看上去倒还挺高兴的,还反问了他一句:“就这些了吗?没有别的了?”
“……大人,没有了。”
管家不太明白,格西说的“别的”是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好吃好喝,高官厚禄,美女钱财,格西对卢及几乎是有求必应,但这么多年过去,卢及依然对南夏的故人念念不忘,对格西的态度,却只是比爱答不理好了那么一点点。
就算是再厉害的人才,也该放弃了吧?
“这么多年没写信回去,突然又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知道……”格西哼笑一声,后半句几不可闻。
他显然心情非常不错,还叫守在外面的金甲武士去皇宫里取来最新进贡的南夏茶叶,说等卢先生回来了,叫他尝尝鲜。
虽然北屹与南夏开战,明面上也停了贸易,但两国的商人总有办法暗中运来最好的商品,再送给上层的贵族们挥霍享受。
至于为什么格西能直接大摇大摆地取走皇室贡品,这点在场没人有胆子提问,除非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进宫的人走了,格西闲来无事,便自顾自地在卢及这宅子里逛了起来。
他看得最久的,一个是院子,一个就是卢及待得最久的书斋。
卢及摆在架子上的每一本书,格西都拿下来,飞快地翻了一遍,管家默默地站在旁边,觉得他这番动作不像是好奇,更像在搜查里面有没有夹带别的纸张。
因为这里的每一本书,几乎都是格西大人买给卢及的。
里面的内容,他本该最清楚才是。
“看不懂,”格西合上最后一本,感叹道,“若是我能看懂,想必屹军定能大破南夏,那宗策,也早就被治从将军绑来王庭祭旗了。”
他走到墙角的博古架上,看到那里放着一盏香炉,俯身掀开盖子,闻到其中气味,顿时皱眉。
“这是什么?”
管家:“回大人,是醒神香。”
“谁给他的这东西?”格西冷声问道。
管家下意识道:“老爷说这东西好用,而、而且,这不是您当初带给……的贡品吗?”他含糊省略了“陛下”二字,又紧接着问道,“难不成,它有毒?”
格西扯了扯嘴角:“没毒。”
他从香炉里捻起一抹香灰,轻吹一口气,任由指尖的灰烬粉末被风吹散。
“只是这东西,只要人用了,就免不了会依赖,点上一晚不睡也只是些许疲乏,等次日太阳升起,还会因为地气生发,短暂精神亢奋一阵。长期以往下去,精血都要被活生生熬干,不知不觉就会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枯骨,还找不出缘由来。”
不然,他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力气,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醒神香流通到大夏上层去?
年少时母国覆灭,他带着妹妹出逃,几度濒死,全凭一身识人断相的本领活到今天。
加之,他从前也是锦衣玉食的储君,因此最了解这些上位者的心思。
北屹的皇帝性情好大喜功,那便用美人和财宝诱惑他;大夏的皇帝多疑暴戾,那就游说他身边那些会阿谀奉承之人,给他进献丹药。
只可惜,中途他不知为何反应过来,停了那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