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八年的第一个夜晚,皇城风雪大作。
唐颂在傍晚时,听人来报太子不见人影,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被家人急忙救醒后,他来不及喘口气,立刻带人亲自前往太子府探查,却发现,偌大府邸人去楼空,连太子妃平日最爱抱着逗弄的猫儿都不见了踪影。
随后,宫中传来了陛下从昏迷中清醒,急召重臣入宫的消息。
他也包括在名单内。
唐颂还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他木然穿戴好官服,迎着漫天大雪,和神情各异的同僚们一同踏上了宫道。
夜色下,高耸的宫墙呈现出干涸的冷红。
大雪下得很密,像是扯破了的棉絮,铺天盖地地落下。
不知是谁先加快了脚步,所有人都开始朝前奔跑。
唯有唐颂不愿,也没有这个力气再跑了。
风雪之中,他一身朱红官袍,蹒跚行走在人群中,望着一道又一道身影超过自己,那双布满血丝的苍老眼眸,忽然怔怔滚落下一行泪来。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滴泪究竟是为谁而流。
失神间,唐颂脚下一滑,眼看着要踉跄跌倒,斜地里却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
唐颂慢慢扭头望去,发现是苏成德。
苏成德低声道:“雪天路滑,唐阁老年纪大了,腿脚不便,陛下叫奴才来接您。”
唐颂直勾勾地看着他,颤声道:“陛下叫你来接老臣?”
“是。”
唐颂:“那一位,当真是……撑不过今晚了吗?”
苏成德没有回答,只是哑着嗓子说:“屋里暖和,唐阁老,快进屋去吧,陛下还在等着您呢。”
唐颂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他喃喃道:“是、是,不能让陛下久等了……”
但当唐颂进屋时,偌大的寝殿里已经跪了满满当当的人。
相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这里暖和得有些过分了。
只是绕过屏风的几步路,唐颂的额头就渗出了汗水。
挡在前面的大臣们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他一步一步走到殷祝所在的榻边,也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陛下,”他说,“老臣来见您了。”
殷祝低低咳嗽了两声,正在给他扎针的归仁眉头紧皱,刚想说话,就被他摇头阻止了。
他在宗策的搀扶下靠坐在床头,但并未开口,只是抬了抬手指,示意了一下站在床边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清清嗓子,上前一步,朗声对众臣道:“太子殿下孝心纯善,午后进宫面圣,见陛下病重卧床,自愿请辞太子之位,携家小出海西行,为陛下寻觅仙药。”
“临出发前,殿下血书明志,望陛下另立太子。他愧对两位老师的教导,因此即使寻得仙药,回归大夏,此生也绝不再入驻东宫。”
说罢,他朝着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展开手中绢书。
明晃晃的烛光中,尹英的落款赫然在木,暗红的血字清楚明白。
其中含义,让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真的假的!?
若是真的,那太子岂不相当于拱手把皇位让给了旁系,连带着朝堂上支持太子的那群激进朝臣也要跟着倒霉?
若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