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和殷祝对视一眼,脊背倏忽窜上一阵寒意。
但他仍强笑道:“放狠话谁不会?皇兄可是心软,见不得他死在这里?”
“他不会死。该死的人……”
殷祝突然一把攥紧了铳箭的箭头,猛地向外拉开,同时低头狠命在祁王胳膊上咬了一口。
血腥味顷刻间弥漫在唇舌间,祁王痛叫一声,下意识对着殷祝的脑袋扣动了扳机,机扩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后突兀卡死,他不可置信地又使劲儿按了两下,里面竟飘出一股刺鼻的黑烟。
再抬头,迎接他的是宗策闪现而来的盛怒铁拳。
“唔!”
只一拳,祁王就被揍翻在地,哇地吐出两颗牙来。
但宗策丝毫没打算放过他,反手揪起祁王的衣襟,对着他的小腹又是邦邦两拳,殷祝看得牙根都一阵发酸——他干爹几拳下去,沙袋估计都得锤破,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呢。
祁王一张小白脸肉眼可见地肿胀青紫,他被打得惨叫起来,尖声喊着“救驾”,周围的叛军和同党见状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来助阵,大臣们大呼小叫着要阻拦,有人真心实意,有人浑水摸鱼。
一时间,正大光明的牌匾下,原本肃穆的大殿乱成了一锅粥,
但这些人,全部被殷祝直直地挡在了宗策身后——
“诸位可要想好了,”他拔高声音,环顾四周,一字一顿道,“现在投降,朕只当你们被反贼蒙蔽,尚且可以酌情考虑减罪,只诛首恶;若是敢对朕动手,那可就真是诛九族的大罪了。”
“现在内阁诸位大臣们都在,麻烦替朕做个见证,”他一指唐颂的方向,“朕数三下,愿意放下武器投降者,朕不会杀任何一人。”
“三。”
“二。”
“一……”
殷祝甚至还没数完三下,就听到一阵兵器落地的兵里乓啷声。
和平时期,祁王只能靠钱财金帛笼络人心,他本身又不是多有人格魅力的领袖,全靠尹昇衬托。
如今局势逆转,手下人自然轻易倒戈——没看就连跟随祁王最久的幕僚,都忍受不了他的优柔寡断,甚至成为了第一个背叛他的人吗?
祁王自然也看到了远处发生的事情。
他被宗策揍得满脸都是血,牙齿都掉了一半,但仍顽强地留着一口气想要反抗。
但看到这副画面时,祁王终于明白,大势已去了。
不,或许在他听闻尹昇突然被刺客追杀至田庄、担心工坊暴露因而仓促之下起兵谋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
先前尹昇沉迷丹药女色,后虽然把丹药戒了,可又沉迷上了男色,行事愈发荒唐。
因此他一直以为,有心算无心,谋逆之事,十拿九稳。
可现在看来,究竟谁才是有心?谁才是无心?
他那好皇兄,看似荒诞不经,不过是因为随心所欲罢了!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想要一个人死,就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祁王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宗策仍是余怒未消,他对祁王的惨状没有半分怜悯,一双锋芒毕露的凶瞳死死地盯着他,大手拽起祁王皱皱巴巴的衣襟,把人抵在殿中的金柱上,再次捏紧了拳头。
祁王叫他自裁时,宗策的心情十分平静。
他当然不会真的相信祁王的承诺。
就算他死了,祁王依旧不放人怎么办?
到那时候,谁来救他的陛下?
而且虽然无人知晓,但宗策在这方面,的确有着独一无二的傲慢——他对自己十几年如一日、不分酷暑寒冬锤炼出来的身手有坚实的自信,也相信,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待他。
或许这份情感在那个人看来无足轻重,但没关系。
宗策想,他自己知晓就好。
所以他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心电急转间仔细考量了角度,这样下刀后伤口会比较浅,更好愈合,出血量也在可控范围内。
他可以采用龟息之法放缓心跳,保存体力,等到祁王放松警惕的时候,再伺机救人。
危机关头,他在评估自身情况时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